大陆历761年之后爆发的多拉基亚南北战争,克鲁贝斯战役是其中相当具有代表性的。
兰斯塔王国少主乔安王子的部队在伊都沙漠遭遇多拉基亚国王多拉巴茵德的偷袭而全军覆没之后,兰斯塔作为北方联盟盟主的地位遭到严重的削弱,这原本是克诺特王朝确立自身在北方权威的绝好时机。然而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克诺特王国内部此时却也在为国内的权力归属不均问题勾心斗角乃至大动干戈,根本无暇顾及问鼎北方盟主地位的活动!
在这种情况下,也难怪多拉巴茵德会认为这是一举平定北方,将多拉基亚大陆统一为一个国家的最佳时机了。新的北伐军事行动调集了当时多拉基亚全国五分之三的兵力,其中投入直接作战的龙骑兵数量第一次超过了6万!
曼斯塔城主在没有实施任何抵抗计划的情况下弃城逃向北方。曼斯塔军队的状况更是狼狈不堪,还未曾与南方军接触便自乱阵脚,纷纷溃逃。南方军几乎兵不血刃地占领了曼斯塔,并立即将矛头指向百余年来一直令他们在战场上受辱的克诺特王国!
相信多拉巴茵德在那一刻确实自信满满,一群国内矛盾冲突不断,群龙无首的乌合之众,在其他北方诸国自顾不暇,根本无力实施联合的情况下,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抵挡他手下数万士气高昂,杀意沸腾的多拉基亚军士的。无论这些家伙在历史上曾给他们带来多少次惨痛的回忆,一切似乎早已成为过去!现在,多拉基亚龙骑兵的铁骑将踏遍整个北方,将南方百年来几多君主的夙愿实现在自己的手中!
直至当多拉巴茵德孤军身陷克鲁贝斯城,被埋伏的克诺特王国军重重包围的时刻,他才勉强从“速胜”的迷梦中清醒过来。战局的危急逼迫他不得不重新评估克诺特军这些狡狯而危险的敌人。
忠心的幕僚终于率援军拯救回他们的主公,但付出的代价却是他们完全失去了继续北进攻占克诺特的最后战机而被迫撤回密斯……它就此成为了多拉基亚统治者们战后怎么也想不通的最深奥之谜题:为什么拥有着全大陆公认最强悍之师的多拉基亚,却最终连一个内部四分五裂的无名小国也无法战胜?
而在另一方,克诺特的军民像狂欢一般迎接一位带领他们与南方军交战以来取得前所未有战绩的,被称为新英雄的男人——他那美丽聪明,充满高贵与幽雅气质的妻子是一个月后才来到克诺特王都的——登上克诺特最高权力的宝座。这位年近不惑男人在那一时刻的光芒几乎盖过了克诺特国内任何宣称拥有正统的贵族。而他们只能选择讨好这位曾经充满传奇色彩的克诺特先王的次子。拥戴他成为新的执政王。
克诺特旧贵族之一的雷多利克大男爵,在那之前已取代因不明原因而暴毙的迪利特公爵成为克诺特亲克兰贝尔派的主要代表人物并接管了曼斯塔的防务(有人猜测迪利特公爵的突然死亡是雷多利克大男爵下毒所至,但迄今为止并没有真正有力的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有趣的是:虽雷多利克参加了对南方军的反击战,但除此次反击战之初与新军的领导者有过一面之缘以及受封曼斯塔领主仪式之外。直至克诺特陷落的那一日,雷多利克与这位新王之间再也没有过任何往来的记载。
这一年是大陆历762年元月……
——同出雷文王《克诺特王朝本纪五》之《“医者”王朝初本纪》
最终,暴雨之后的精疲力竭令死者也尴尬?
暴风在亚克多里亚大陆长时间肆虐着,而浓云与暴雨却似乎姗姗来迟,直至第三天风稍有停息的时刻,人们才能感觉到气候的精灵已决意选择了美丽的温蒂妮作为他的伴侣。
片刻之前仍炎热的空气,渐渐被海风带起的寒意所取代。尽管时值正午。天,却阴郁的仿佛夜神已耐不住孤独而提前降临。
烈日之外,自然界同样继承光之意志的,是隐藏在无尽黑云中的霹雳光芒!
暴雨即将降临的时刻,天地交界的边际却有着一群疾驰的掠影。尽管四周的昏暗使人看不清那黑影究竟是什么,但与之俱来的急迫气势却是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能够感受得到的。
阴云与充满潮味的空气之下,影子已渐渐变得清晰起来:数十名骑士在风雨中狂奔,而跑在最前也是最醒目的,是一匹灰褐色的烈马,还有驾御着它的骑士——正确的说应是骑士“们”——一位身着蓝色见习骑士装的少年和正从他身后伸长了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他身体的,身着亚克多里亚式华贵装束的美丽少女……究竟是什么令他们的神情如此慌乱和紧张,甚至毫不在意仿佛会立刻降临在他们头顶的暴雨而在广阔的平原上风驰电掣呢?
“快啊!菲恩!!”女孩的声音在寒气弥漫的大地间传得很远很远……
少年的面容间,一道不易察觉的苦涩闪过,但手中的丝缰,却像浸水的牛皮一般放纵着,任凭跨下的坐骑飞奔在广原之上!
因为少年知道,此刻,身后少女心中,没有什么比确认“那个人”的安危更加重要的事!
然而就是这种感觉,令少年第一次品尝在世界上曾经存在过的一种叫做“痛苦”的味道。这种内心隐隐的痛,有时候,对于一个涉世初深的男孩子所造成的伤害要远远大于险恶风浪的苦楚。
……淅沥淅沥……
雨……终于在雷声与黑云的肆虐下飞落于人间……当第一滴雨水敲打在散发着燥热气息的土地上并发出沉闷“卟卟”声的时候,与它同时冷却下来的,或许只有少女心中的侥幸的希望?
亚克斯帝城的轮廓已渐渐显现在雨中道路的远方,是一些模糊的、有些阴暗的影像,也许是因为天色的暗淡;也许还有其他什么……更加暗淡的,是在少女心中更深的地方……冰冷的雨洗刷着众人的面容和躯体,但此刻让少女视野模糊的原因,连她自己也不知是否仅仅是因为雨水在面颊上的流淌那样简单。
“公主,我们也只能护送到这里。前方就是克兰贝尔军队的警戒线了!”少年骑士身旁,一名似乎负责警卫的年轻人用手竭力拭去积蓄在面颊上的雨水,向后方的同伴喊道,“艾瓦,施放讯号!”
“拉格茜丝!是拉格茜丝公主殿下!”亚克斯帝城堡了望塔的士兵发出了惊呼!尽管光线昏暗。雨倾如注,但公主独特而美丽的身形、服饰在任何时候都是身为原亚克多里亚士兵所憧憬与熟知的完美……他们大概早就为这位他们最引为自豪的美丽精神寄托者几天前的失踪而心急如焚了吧!
城闸开启了,驻城外的警戒军团变成了公主的交接卫队。簇拥着两人来到了负责将领——黑发的女剑士面前:
“拉格茜丝小姐,我真很佩服你的勇气……辛格尔德先生能被吓成那个样子我也是第一次见,相当了不起啊!”
菲恩不由得苦笑起来:面前这位来自依萨克王室的艾拉小姐虽然年轻,却有着与那美丽外表极不相称的如鬼神般的武技。不仅如此,她的毒舌在辛格尔德军中也是相当有名的。
拉格茜丝却好像完全不在意,连顺着她美丽金发流下的雨水也忘记拭去,失神的目光只是紧紧盯着高耸的城堡,喃喃地反复念着:
“他还活着,他一定还活着。否则我不会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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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已经用不着过多的语言来形容你们在亚克多里亚发展的‘业绩’了吧?小朋友就在你们的眼皮底下,而却眼睁睁看着人家从自己的手心里把他劫走了!?”
“大人……”
“更有甚者,你们面对着的不过是一群从廉价酒场雇来的醉鬼,却居然会被他们耍得团团转,看看你们现在这副狼狈相,一个个就像克兰贝尔乡下烧炭的农夫!”
“这……”
“最终你们还得自叹运气,没有被那些粗俗的雇佣酒徒们全部歼灭?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如果是我,我会把你们这些愚木脑袋一个个切下来当战利品……”
“大人……”
“够了!教团的一切活动从今天起暂停,将所有公开的联络机构一概废弃,直到大主教阁下归来为止……暗龙巫女茜琼之女的寻找工作已有了眉目,大主教阁下不希望在这一时期遭遇更多的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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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冷的雨水,是否就此凝结在了两人之间……
天空的颜色如入夜般暗淡,沉闷的雷声仿佛带着更多的寒意,这似乎是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暴风雨。在空中,在心中……
密集的雨水笼罩着全身,少女的行动依旧毫无迟疑。尽管没有哪个民族比亚克多里亚人更怜悯跨下的坐骑,尽管没有什么折磨会比让可怜的马儿不眠不休地连续狂奔整整一天后仍不放松鞭子更残忍。精力充沛,体魄强健的近卫军兵士,竟无论如何也无法追上那被本应身心俱惫的女孩。
相信他们的确竭尽了全力,但能追上的,仍仅仅只有雨中少女模糊的背影……
……
更多的寒意,却存在于面前静肃的可怕的建筑之中……
……罗德利特堡!原本是亚克斯帝王国国王的豪华行宫。现今,却成了辛格尔德军最大的驻军营站,它集中了驻亚克斯帝克兰贝尔军队中六成以上的军士和几乎全部雇佣军!同时,也是在战争期间前线地带最大的野战医院!!
罗德利特堡很少有时间会像今天这样安静,但这并不代表局势的安宁。辛格尔德遵照前不久王国近卫军统帅亚鲁维斯带来克兰贝尔国王旨意,为防备亚克多里亚军队发动突然袭击而将多数军队分别驻守在麦基利城与亚克斯帝城周边各个野战营地!而原本应重兵集结的亚克斯帝本城,却反而显得空虚起来……
就在刚才,公主还显得焦虑与不顾一切。但在在跃下马背迈上台阶的那一刻,她突然感到两腿如缚着铅块般沉重不堪!
迪奥,她所欲救助的少年,此刻竟站在罗德利特堡大厅的门外!站在她的面前!!?
……
少女仿若冰刻的女神像,静静地走过少年的身旁。而就算在往日少年冒犯少女尊严的行为如何过火,拉格茜丝的神情也从未如今日一般冷漠。
“拉……公主……殿下……”少年竭力想挤出一丝微笑,但无论他心中实现这愿望的念头如何的强烈,在少女那近乎冷酷的漠然面前,一切都仿佛无法实现。
“让开!”拉格茜丝的声音很轻,因暴雨而凌乱的缕缕金发遮住了少女的双眼,水珠因少女低垂着的头顺着发梢黯然落下……
迪奥将已到嘴边的话随着那已凝结成固体的口水一起咽回到腹中,尽管雨声嘈杂,他仍能清楚地听清拉格茜丝的银牙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在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由他来做解释,无论对面前的拉格茜丝还是自己都是没有好处的。
水,随着踉跄的步伐浸湿了冰冷的地板……
一群人正默默地站在门厅的中央,仿佛众多来自地狱的魂魄……
他们没有回头,或许是没有注意到失踪的公主就站在身旁,黑色的披风披在他们每个人的身上,尽管火光的阴暗使他们的神情无法让人看清,然那近乎恐怖的肃穆的气氛已比任何无情宣告都更有效地在少女的心间留下了至深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百合与白菊混合在一起的气味,一座新设的灵台位于大厅的中央,沉默成为众人共同的语言……只有女式长靴后跟与地面碰撞的声响,那样不合时宜地回荡在为肃穆气息同化的人们之间。
一阵眩晕犹如清晨袭向亚克多利亚海岸的浪涛般汹涌地冲上拉格茜丝的头顶,连日不眠不休策马狂奔于天地间时何曾感受到的疲惫,此刻却真正降临此刻在连站也站不稳的少女身上:
“拜奥沃夫……拜奥沃夫!……你……这个……大笨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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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醒醒吧!克诺特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我睁开了双眼,周围的天色已渐渐明亮。
我还在车上,却不知自己究竟沉睡了多久……
“究竟梦见了什么?这样的感伤。”身旁的女孩这样问道。
是啊,我究竟梦到了什么……
“是梦?”我这样问自己,但一切却显得如此真实。
“是真?”我这样问自己,但一切却的确来自梦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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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谁!!”
锐利的目光随着声音传来的地方与公主的泪眸碰撞,带着如孩子般狡黠、成人般世故的神情站在后方的人群中的……拉格茜丝有生以来第一次怀疑自己是否因为精神过于紧张而造成错觉:那个人,那个同样身着黑色披风,却一脸玩世不恭神情的男子,难道真的是……?
“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晚……还穿成这个样子,对尊贵的死者多么不恭……算了,仪式都快开始了,再让你去换也不可能了。”拜奥沃夫第一次看到拉格茜丝如此落魄的神态似的,永远捉摸不透的微笑中竟还真的透出一点点惊讶的样子。
“……”
“……”
拉格茜丝仿佛刚刚摆脱了那无尽的愕然,她默默地迈开步伐继续着刚才的行程,不同的是这一次,人们没有再次听到长靴在地板上拖动的声音。
眨眼间的工夫,公主已来到了仿佛永远不会停止微笑的男人面前。
对于所有因好奇而看到这一幕的人而言,他们的心中竟有着不约而同的感觉:空气就是在那一刻凝固的……
“啪——”掌声来自拜奥沃夫的面颊,何等剧烈与刺耳!红色的掌印,永远刻在那个男人的脸上。
拜奥沃夫并没有任何惊异的神情,不,应该说从刚才起他一直不太自然的神情在那清脆的掌声过后的瞬间竟松弛下来。也许,他早已准备接受这蕴涵着无比怨怒的袭击。
“……”拉格茜丝的手依然悬在空中,而她的目光,再一次深隐在她美丽的金发中。
晶莹的水珠仍流淌在少女的面颊间,在大厅微弱的火光映射下竟散发出一种奇异的朦胧光采。
“还活着呢……你……”少女终于开口了,如果不是长期的礼仪修养约束着她的内心,她是否还会讲得更多一些?
她突然一转头,受了委屈似的向大厅外跑去,痛苦的抽泣声仿佛再也经受不住任何压抑般几近彻底宣泄的边缘!
一切、仅发生在瞬间,如果是我,要想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做出完全正确的判断并付诸行动,恐怕也是强所难矣,然而他,却做到了……
这也许就是涉世至深、严谨务实的男人与初出茅庐、天真浪漫的男孩的最大区别吧……
随着一道短促的碰撞声!拉格茜丝感到自己的肩头顷刻间被牢牢地控制在一股强大的力量之下,抽泣还未转化为惊异的失声,她的身形已完全融没在黑色的披风之影中。
“倘若要走,至少等仪式结束后比较不失礼吧?”拜奥沃夫的双臂紧紧扣住公主的身体,在她耳旁缓慢地呢喃着。“乔安王子殿下的母后不久前刚刚过世,此刻无法回国参加母后葬礼的王子很苦恼……身为亚克多里亚贵族的殿下难道连起码的礼仪也需要别人来提醒吗?”
“放……放手啊!”拉格茜丝竭力想摆脱束缚,而疲惫的身躯此刻却无法遵照她的指示,软绵绵的使不出半分力气……冰冷的双臂瞬间变得火热,慌乱的神情出现在公主的面容间,她感到心中正在涌动起以往从未在任何男性身上领略到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情感:也许她的拼命挣脱的样子只是给别人看的,也许她根本不想从这个男人温暖的怀抱中离去。这是一向以敢于与男儿争峰而自傲的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身上存在的那份与男性截然不同的柔弱……
与对兄长的、近乎幻想式的憧憬相比,这种神秘的感觉是否真的有所不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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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是他,我又怎会去那样做呢?”
“幸好你不是他。身为贵族,永远会有不能去做的事以及不能去做的借口——即便他们愿意做——到那时,往往只能由他这样的人去代劳吧!”
“但又何必令人家恼怒而解雇他……”
“他既然已经被主人解雇,那么所做的一切自然和主人毫无瓜葛。敌人们要恨,也只好恨他一个!”
“……”
“……另一方的关爱他人之心,此世间又有几个人真正能够体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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