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格茜斯之恋
(五、六)
作者:雷文·菲鲁赛迪
(五)

火与水,谁比较强呢?

对很多人来说这也许是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可是,真的这样简单吗?

火,有着强悍的外表、暴烈的性格、巨大的破坏力,所过之处无不焦土……人们景仰它、畏惧它,然却远离它,躲避它。所以,死在火中的人很少……

水,有着柔弱的形体、温和的个性、神秘的延伸性,流淌之所孕育生命……人们熟悉它、轻视它,进而接近它,亵玩它。因此,死于水中的人就很多了……

那么,此刻我的存在,对仇恨我的人而言,究竟似火,还是似水呢?

那是否一直是我想求得的答案?我是否真的在意会有答案?

在女孩无邪的目光中,我看到的是信任与依赖。

但她可知,世界上唯一不能令我信任的人,就是站在她面前,与风神签定了出卖灵魂协议的我?

不要用那种目光望着我,孩子。否则你会像所有信任过我的人同样,最终在痛苦中经历磨难与煎熬……

因为,此刻的我,是一个连自己也不知生存意义的躯壳……

我的力量是双刃剑,它能毁灭我最恨的人,也能毁灭我最爱的人。

亚伍格斯特奉命离开时曾问道:先生欲与何往?

是啊,我的旅途,何时能找到归宿?

克诺特,或许将给我一个答案……

——雷文王《克诺特王朝本纪五》之《心语后记》

引渡的诏书;菲恩的伤感;兄妹的争论;公主的王牌以及其他……

如果没有清晨时分来访的两位不速之客,今日的西鲁贝尔护国公官邸又将度过平静生活中的普通一日。

“……火龙之月前,艾鲁托沙卿于西鲁贝尔防区逮捕一名来自被克兰贝尔占领军盘踞之旧都亚克斯帝之细作,此人系辛格尔德军中服役将领。前来西鲁贝尔定为刺探我黑骑士团东线布防之情报……鉴于卿与辛格尔德的同窗之谊,此事势必涉及卿之名誉。为避徇私轻法之嫌疑。望卿尽快遣送此人至玛丁诺,本王将以王国法令对其进行审判……”

对于艾鲁托沙而言,如果有什么比因接到国王陛下的引渡旨意而于昨日布置任务长达一整夜更令他困扰的消息,也许就是当他刚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护国公官邸,连早餐都没用过之时却被属下告之前几天还与他大吵过一架的任性的妹妹此刻却来到他的面前。

“你不会看错了吧!”艾鲁托沙紧盯着面前报告者的双眼。这是他第一次对平时他最为信任的属下的视力产生了怀疑。

“不会错,殿下!确实是小姐……”这位部下显得比艾鲁托沙更为此事感到吃惊。

艾鲁托沙猛地从安乐椅上蹦起,一夜的困乏与疲劳此刻已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她带了多少人?谁陪她一起来的?”

“小姐……她只带着一个随从,有见习骑士的徽章,看上去却很文弱!”如果乔安王子知道身旁的骑士被艾鲁托沙的部下认成了“小姐的随从”,不知会是怎样的表情。

“在这种时候?真是胡闹个没完的女孩!!”艾鲁托沙的披风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波动痕迹。尽管未曾身着铠甲,但人们却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金属气息。

西鲁贝尔城堡中的走廊犹如它整个城市街道的设计一般。就走廊的长度而言或许并不显得比克郎贝尔皇宫花园的项道更壮观,但宽度却足以媲美那条令亚克多里亚人为之自豪,连接西鲁贝尔与阿克提斯的气势如虹的王室御道——足够容纳三部亚克多里亚豪华的皇家马车并排驶过——如果马车能被允许在城堡中行驶的话。

宽大的走廊有着许多独有的优势,譬如能够使人的视野变得开阔(?)……至少艾鲁托沙已经因此很快找到了他那正斜靠在城堡冰冷墙壁旁,流露着落寞神情的妹妹。

不过令艾鲁托沙更加注意的还有另一件事——

小姐的“随从”(汗……),就是跟在拉格茜丝身旁,以往艾鲁托沙曾经在乔安身旁见到过的少年骑士菲恩,神色中似乎更有着一些黯然——他的目光甚至对身旁美丽女孩子的简单接触都做不到——如果可以用颜色来形容人间的情感,那么此刻留在少年神情中的,大概只有灰色……

“真像是某个激情歌剧的开场,如果放到克郎贝尔皇家歌剧院恐怕一定会被女客们群起激昂的尖叫声淹没吧。”如果拜奥沃夫看到这一幕,他铁定会这么说。

* * *

“喂,艾鲁托沙殿下真的要把这个小鬼交给陛下?”

“你问我,我去问谁!执行命令就是了!”

“……他看上去并不像是为了刺探我们来到这里,记得以前在亚克斯帝曾看到这小子与拉格茜丝小姐在一起,也应算是小姐的朋友……而且我们能得知并粉碎了那些家伙的阴谋,他毕竟功不可没。现在这么做,是否有点太……”

“你以为艾鲁托沙殿下真的愿意吗?虽然没说什么,这些事他岂不比任何人都明白?凭这小子想刺探我们黑骑士团的虚实,开玩笑吗?他还没那个本事呢……但你知道咱们头儿的性格。忠诚对他而言远比情义来得重要!若非如此,当时我们与波鲁多那老家伙的一战能打得那么辛苦吗?”

“夏卡尔那糊涂虫国王就是求饶有本事,看当年亚克斯帝之战他那满脸媚相跟殿下乞求保护的样子真令人恶心。不知道艾鲁托沙殿下为什么会对这种白痴立誓效忠!”

“嘘……小声点,传到殿下耳朵里就有你好瞧的了!”

“怕什么,我们兄弟几个受不惯那家伙的事儿,殿下又不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发?”

“再等等,我懒得那么早去见那个家伙!”

* * *

“你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驾临西鲁贝尔,不会只是想让我欣赏你沉默的演技吧?”偌大的房间中三个人相互对视却沉默不语的冷场情景。给艾鲁托沙的感觉的确不是太好。

“是啊,公主。您不是要……”菲恩在敏感地察觉到那股令人胆寒的光线友好地笼罩在他全身上下之后识趣地闭上了嘴巴。他终于发觉夹在这对性格超级别扭的兄妹之间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

拉格茜丝面无表情地来到兄长面前,双手重重地按在那张狭长的木制书案上,竟令原本坚固的书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您打算如何处置迪奥呢?就是在几天前被你属下抓住的那个男孩子。”

“哦,对我而言,逮捕从亚克斯帝前来我境刺探军情的细作的权力是否也需要和某人协商行使呢?”艾鲁托沙一直没从书案后的椅子上站起来,他只是冷冷地看着妹妹身后那清秀的年轻人,直至菲恩感觉杀意的寒气已将他全身笼罩,“如果不是和拉格茜丝一起来的,菲恩。现在我同样可以以非法越境,破坏停战协定的理由逮捕你……就算是乔安的随从我也不手软!”

“迪奥,他是我的朋友!”拉格茜丝几乎是在高叫着,“他是因看到我整日为邪教徒可能会对你和你妻子不利而担心才自作主张去刺探那些家伙的行踪!他的行动同样也是为了哥哥你的安全啊!”

组成此刻艾鲁托沙冷酷神情的面部肌肉仿佛遥远北国的冰山般巍然不动:

“如果是朋友,就更不能只凭你的一面之词左右决定。因为,确定它真实性的权力在我……同样,我保留不相信这种辩辞的权力!”

“他难道没告诉过你那些邪教徒正在策划针对公爵夫人的刺杀阴谋吗?”拉格茜丝的声音中怀疑的成分占百分之二百,她难以相信当兄长听到这样的消息会无动于衷?!至少,当迪奥将这一切告诉她时,她也曾真正地震惊过!

但此刻艾鲁托沙显现出的神情与她想象中的,差距何止以天地计算!?

“当然有,所以我们才在西鲁贝尔实施宵禁并逮捕了很多与之有关的人……遗憾的是,根据被捕者的口供,他们的首领刚刚离开了亚克多里亚,很明显,那孩子的出逃使他认为这里已不再安全了!”艾鲁托沙遗憾地摇摇头,“多可惜啊,如果我早一些审问他……”

“哥哥!!”拉格茜丝完全失去了作为一个公主应有的矜持,她简直快被面前这个往日她认为最值得依靠的精神寄托者此刻漫不经心的态度气疯了,“对你而言,你的妻子、你的妹妹,你所有的亲人都不如那个见鬼的忠诚来得重要是吗?!为什么你能如此冷酷地对待一个对你来说毫无威胁的孩子,那孩子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宽慰我——尽管我并没有对他提出过任何要求——为了让哥哥的妻子免遭毒手,他冒着生命危险探察邪教徒的行踪,以至于被他们迫害、追杀……迪奥只有15岁,却有勇气与王国真正的破坏者斗争;而你身为西鲁贝尔的防务长官,只因为那些人在国王面前受宠便默许其在我们国土上胡作非为,转脸却对一个孩子露出了牙齿?我看错你了!在真正勇敢的迪奥面前,你根本不算是个男子汉!顽固愚蠢的懦夫!胆小鬼!!”

“公……公主……”菲恩的神情简直可以用目瞪口呆来形容,尽管来之前对于这对问题兄妹可能爆发冲突他早已有充分的心理准备,但此刻,他仍被拉格茜丝豪气纵横的爆发所震惊。焦急的种子在他心中迅速成长为参天巨木。他明白,如果继续这样针锋相对下去,不仅于事无补,甚至有可能进一步激怒艾鲁托沙,使原本就难以达成的谅解更添复杂的色彩!

“住口!还用不着你来教我如何在亲情与忠诚中做出选择!!”艾鲁托沙的声音果然提高了一个级别,每当人们在他面前触及“忠诚”这个概念的时候,他总会显得比往常任何时候都要激动,“我有权做出对潜入我防区之间谍最恰当的处分决定——这一点是任何人无法通过简单游说所能改变的——我个人很愿意相信这毛头小子完全是出于对你个人的倾慕而做出这样愚蠢透顶的冒险行为的理由,我甚至也可因此感到欣慰:我的妹妹始终是亚克多里亚最为璀璨的珍珠,以至能够令男孩子不惜抛弃生命……但这是我的职责所在。我所掌握的是国家的命脉,不能为个人的浪漫而……而……我……”

艾鲁托沙突然感到眩晕异常,自记事以来,令他倍感头大的情景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拉格茜丝的泪水涌出眼眶,在明丽双眸的映衬下仿若破碎的水晶交错闪现于空中,但在艾鲁托沙看来,它却无异于飞落而下、沉重地撞击着自己的心房的巨石——眼泪,一向是小妹妹用来制服深爱自己,不愿她受到任何伤害的笨蛋哥哥的最有力武器!

“神啊,我想我真的该恨你!你为什么要让我有这样一个无法拒绝的冤家呢?”

如果命运之神此刻站在艾鲁托沙面前,他一定会狠狠揪住他的领子,发出上述在他心中酝酿已久的质问——在艾鲁托沙逝去的骑士生涯中,几乎没有任何要素能成为使他在达成目标前退缩的障碍。唯一的例外,却只是这名同父异母的小妹妹的泪水。以至于当艾鲁托沙的下属想要劝阻主公的行动时,首先要去央求的却是他的妹妹——艾鲁托沙曾一千次一万次地告诫自己不要太迁就拉格茜丝的任性,而现今数月的分离更使他认为自己对妹妹的哭泣已有相当地抵抗能力?

……现在看来,这种想法着实天真的太多了。

泪水的成效是极其显著的。拉格茜丝哽咽的声音正无情地吞噬着艾鲁托沙脆弱的心理防线,原则的墙壁如冰糖遇到水般迅速地瓦解着:“你太过分了,哥哥!真的太过分了!只是一个孩子,为什么要这样残忍……”

——“对不起,现在的我确实无法考虑除迪奥之外的事,是否可以等到迪奥平安返回的时候呢?”

“就算是小姐您是艾鲁托沙殿下的妹妹,面对这种牵涉到国家与军队安全的问题。恐怕他也不会那样轻易同意您的要求吧?”

“放心,只要能安全抵达西鲁贝尔,我就有把握说服他释放迪奥……唯一让我生气的是拜奥沃夫那个白痴,我只是想他既然作为哥哥留在我身边的随从,陪我一起来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理所当然……吗?”——

如果说刚才的情景只是令菲恩感到惊讶,那么此刻发生的一切所带给菲恩的,也许称为全部的混沌与迷乱也不为过。在前往西鲁贝尔护国公官邸途中与拉格茜丝彼此的倾诉,使他能够了解一些事——譬如拉格茜丝表现地信心十足的原因——但同样地,他清楚有许多事是永远不可能从彼此的倾诉中了解到的!

艾鲁托沙木然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菲恩几乎能听到这位战场上的无敌王者在飞翔迸发着的眩晕火花中发出地黯然叹息。

“让我怎么说好呢?”艾鲁托沙喃喃地自语道,“总不能告诉她我已经做出那样荒唐的决定……令她不安对于我来说也许是比做出这个决定更令我头痛的事呢!”

“……”

“现在想起来,这真是一场漏洞百出的表演,陛下怎么可能会相信这种说辞。”艾鲁托沙无视着拉格茜丝诧异的目光,依旧只在心中默念着私语,“难道我真的只能在忠诚与情理之间做出选择吗?”

“艾鲁托沙殿下!!”身后,一个接近声嘶力竭的喊叫声打断了正欲向兄长发动新一轮攻势的拉格茜丝的思绪,她回过头,与艾鲁托沙同时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一个浑身上下布满灰尘与狼狈的骑士气喘吁吁地站在艾鲁托沙行政厅门前。他的手中,还未入鞘的骑士剑散发着灰蒙蒙的光泽。

在亚克多里亚的军队中,面对上级而没有将刀剑收起无疑是一种相当不敬的表示。倘若上司认为你图谋不轨,甚至有权将你投入大狱。但此刻站在这关系微妙的三个人面前的骑士却似乎已顾不上应有的礼仪,而那完全可以被称为气急败坏的神情或许能证明他接下来要向艾鲁托沙通报的消息的确是十万火急!

* * *

“贝鲁多,我必须承认,我需要重新审视你的聪明才智。你不仅成功的将那些已经没用的人做了最恰当的处理,而且在扮演一个替下属顶罪受罚,令那些被你出卖的人被捕后还对你和教团感恩戴德的好上司方面确实做的相当出色!”

“哪里,我不过是在执行大主教大人命令的时候用了一些小小的手段。您不是曾经说过:我们每处理一批无用者,都需要在不引发其他教徒不安情绪的前提下执行吗?……不过,大主教大人,我们真有必要牺牲西鲁贝尔如此多的教徒组织吗?”

“为了能使我教更有效地保存精英骨干力量。有时,必要的牺牲是难免的。北亚克多里亚军的实力不及克兰贝尔军队,灭亡是迟早的事儿。而教团中那些对权力拥有过剩欲望的教徒最近更频繁地与夏卡尔接触,使我们许多联络处与组织过早暴露。倘若等克兰贝尔军平定北亚克多里亚并因此而查阅户籍,我们的损失何止西鲁贝尔一域?现在主动放弃一些次要教徒。使他们自以为已经将教团连根拔除并将此消息广为传布,对最终解除南部当权者的疑虑,为我们日后在亚克多里亚展开秘密且更有成效的行动是不无裨益的!更何况,真正需要保存下来的骨干,我已经通过其他途径转告他们撤离。留下来的最多只是从事一些表面工作的末支人物,他们甚至连自己直属上司是什么人都迷迷糊糊。就算落在那些愚蠢的军队手中也不过是一些无用的废料吧!”

“大人圣明远见,属下自愧弗如。”

“不用吹捧我了,你是否已将兰斯塔空虚的消息通知了多拉巴茵德?他的各部队现在都在什么位置?”

“4日前我就已经派人通知了多拉基亚的龙王,只不过现在他们的五大军团都忙于为各自的雇佣政府效力,暂时抽不开身向北部发动进攻。就连多拉巴茵德本人也不在国内——现正效力于亚克多里亚——他说等做完了这一票,就考虑回国收拾北方联盟!”

“好吧,反正我们并不着急。亚斯穆尔那老狐狸迟早是要归天的。等做掉了克鲁特王子,权力的真空就会吸引更多的蠢货钻到我们陷阱里……说起来,事情似乎顺利的让我们自己都感觉有些不好意思了!呵呵!不过唯一感觉美中不足的就是……对了,尽管放弃部分组织是我们的决定,但导致这一切的小子也必须受到惩罚,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放心,我们安插在夏卡尔身旁,现任亚克多里亚军务大臣的教徒已经通过夏卡尔向艾鲁托沙提出引渡要求。据确切消息称艾鲁托沙虽已执行了夏卡尔王的命令,但整件事似乎仍有后文?”

“你的意思是,艾鲁托沙会对夏卡尔的命令阳奉阴违?”

“是,但请大人宽心,属下已料到这一点,因而现在……”

* * *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偷袭亚克多里亚公爵狮子王殿下的卫队!!”

“用不着告诉你!我们只袭击我们认为应该袭击的目标!”

“无礼的家伙!想蔑视狮子王艾鲁托沙殿下的权威吗?”

“权威?哦,对某些人而言是有这种东西存在哦?但我们不喜欢它,所以我想大概它也不愿意存在于我们的面前吧!!”

“罗嗦!说这种没用的话!!”

“那我们只好尽快切入正题!把那孩子交给我们就好了!!”

(六)

克诺特王国最后的王被民众称为“医者”之君,因他在其在位的期间,只想以平和的施政维系国家的稳定,。在国内主张扩大国家在北多拉基亚的影响,获得与兰斯塔相同号召力的贵族与民众看来,他无疑是一位缺乏战略眼光且无心实现这美好设想的,相对弱势的君主。 几十年来,克诺特作为北方联盟中扼守梅尔根山谷,在南北交锋中举足轻重的国家,一向以坚定的北方支持者面目出现在世人面前。百多年来,南方野心勃勃的多拉基亚王国从未停止过对北方的窥视与入侵,但能够让身经百战的龙骑士团每次盛气凌人而来,一败涂地而归的,多半应归功于克诺特王国豢养着的强大雇佣军和周边有利于破袭作战的地形环境。

地处美尔根山脉西北平原,扼守着面前连接曼斯塔与多拉基亚东部海岸线唯一通道的克诺特军队。是南北对峙时期南多拉基亚军每一次欲首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骁勇的雇佣军犹如不可摧毁的铁壁。一次次粉碎了南方通过此地进犯北方的企图。而24年前那著名的曼斯塔边塞战役,更令在北方联合军中一向处于二线地位的克诺特军队一战成名:在内无粮草外无援军的情况下,5000克诺特战士坚守达恩基要塞,与近六倍于己的南多拉基亚军奋战九昼夜,除突围一千余人外,多数牺牲或被俘。而他们的苦战,争取到了最关键的战机。令北方联军的战线成功推进并最终取得对南方军反攻的胜利。也正是从那时起,克诺特王国“钉在多拉基亚军心口刀锋”的美誉不胫而走。成为北方诸国唯一与能与兰斯塔平起平坐的国家!

尽管秉承如此高贵的评价,然就是在这 “医者”君主施与平和政事的时期,却被史学家们称为克诺特历史上最黑暗、暴虐与荒乱的时期。原因即在于克诺特新旧贵族之间长期以来形成的派系争端在那段时期显得异常激烈!

克诺特先王赐封领地,代表本土贵族利益,同时也身为现任克诺特国王叔父的迪利特公爵,是克诺特贵族中势力最强大,也掌握着除国王外最多军队的人。在他和他所代表的阵营中对西部克兰贝尔王国政府的亲善态度,任何多拉基亚北方贵族都无法企及。“克诺特必须联合更强大的克兰贝尔王朝,压制狂妄的兰斯塔王国以成为北方联盟实际的控制者”则是他们一直处心积虑追寻的目标。

因克诺特原王太子——也就是现任国王的支持而得势,代表克诺特从外部雇佣的部队的利益。年轻一派的新贵族拉姆德·菲克大男爵,尽管他手中掌握的军队数量比前者少得多,但与之不同的是他们都曾是在北多拉基亚活跃的各个雇佣军中最精英的部分——其中就包括当年曼斯塔攻防战中的残余力量——他们野战的强度是令人心惊胆战的。而在他们的阵营中,对兰斯塔的忠诚几乎可以用溢于言表来形容,至于克兰贝尔,尽管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理由,“让吝啬、可鄙,自以为是的西部王朝打消染指多拉基亚念头”的信念促使着他们近乎严苛地反对克兰贝尔对于北多拉基亚地区的任何渗透。

先王在世期间,对两派的争端有着特殊的调解策略,不偏不袒的立场加之强有力的牵制,使他们一直没有发生过什么实际意义的冲突。然而先王过世,懦弱的“医者”国王无力压制两派的争端。令他们之间的矛盾日趋紧张,明暗冲突不断,最终引发了派系领地的分裂……各级处于低层的贵族纷纷投入各自支持的阵营,剑拔弩张的空气弥漫在克诺特的天空中。

当然,贵族们的战争,真正负担起压力的永远只能是民众而不会是贵族。沉重的赋税、徭役加之为充当敌军俘虏数量而随意被捕捉、被残杀的命运,原本平和的生活像车轮下脆弱的蛋壳般被碾的粉碎。即便视土地为生命的佃农也纷纷丢弃各自土地上的收成与未来开始了流亡!

也正是在那最危急时刻,一个自称为现任国王之弟的神秘男人出现了……

——雷文王《克诺特王朝本纪五》之《“医者”王朝初本纪》

活着的人,死去的人,未知的结局与公主的慌乱

“什么?人被劫走了!!?”尽管是在内室,艾鲁托沙也需要拼命压制自己的声音才能避免被外面的人听到,“伊文、阿瓦鲁和艾瓦他们呢?难道……”

“千真万确!”浑身是土的骑士狠狠把头盔摔在地上,“我们根本没料想当我们赶到时已经太晚了!伊文、阿鲁瓦先生和他们手下多数的人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一个个都像是中了什么魔法似的昏迷不醒。艾瓦先生和其他几个人不知去向,那个被押送的孩子也失踪了。该死,一定是陛下身旁那些鬼鬼祟祟的魔导士捣的鬼!我们其实早该想到!可没料想他们竟然会在我们的……而且行动这么快!”

“你确定是他们是中了魔法?确定劫持押送队的是那些魔导士吗?”艾鲁托沙向前走了一步,他的神情像是必须从属下的目光中读到100%的准确信息。

“哦,具体……我也不太肯定。”报告者发出吞吞吐吐的声音。显然对于这种尚无先例的事件他仍需要花很长时间来适应,“我命令我的手下照顾伊文和阿瓦鲁之后就立刻赶了回来,还没来得及对他们的情况和周围的环境做进一步调查。”

艾鲁托沙满脸苦闷地望着面前直言不讳的部下,他终于发现面对着只会说实话的部下,有时也的确令自己哭笑不得——只有在艾鲁托沙属下的部队,战士们在向上司报告情况时可以无所顾忌地讲出真话。因直率地陈述自己的失职而获得减轻刑罚的事例很多,但倘若欲以谎言掩饰过失,最终被揭发案者。将受到狮子王艾鲁托沙所制订军法的最严厉处罚!

看着主人沮丧的神情,疑惑的种子也同时在骑士的心中生长:

“阁下,也许真的是属下猜错了也说不定。或许……”

“如果袭击押送队的人真是国王身旁的魔导士,他们为什么仅仅只是把我们的人迷倒而不是……另外,将艾瓦抓去对他们来说有什么好处吗?”艾鲁托沙喃喃自语道,心中却出乎意料地平静了下来,一种曾令他十分熟悉的行事作风隐约浮现与他的心中。那到底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该死,越想回忆起却越回忆不起……

“对了,”艾鲁托沙猛然回过头,“尽快把我们的人带回来,既然他们的生命无损,待他们清醒之后……”

“不用了,殿下。我已经清醒地回来了!”声音从内室另一边的门外传来,那是一个低沉、沙哑,略显无力的声音,“抱歉擅闯殿下的内室,但我必须向您做直接汇报……”

* * *

暴风在接近中午时总会变得异常猛烈,尤其是在如亚克多里亚这种有着漫长海岸线的国家……

天空中散布着细碎的马尾云,在太阳的映射下仿若无数片闪着白光的羽毛在飘动。而那褐色缎带般同样在蓝天峻岭间飘动着的风景,却隐约伴随着如怒涛震撼大地的咆哮。

撼动的声响由远及近,褐色的战马与甲胄在阳光下迸发着暗淡的光泽。同样褐色的披风在与空气激烈地摩擦中发出如撕裂暴风般刺耳的声响。那是一群身着褐色战袍、策马于风中狂奔的骑士!

身为骑士,马匹平日理所当然地被视为他们的第二生命。然此时此刻,他们却突然好像突然变得不在意坐骑的死活。面对着几乎令人畜窒息的暴风,只是拼命地加鞭!再加鞭!!

在他们看来,现在只有速度才是求生的关键!

一道紫色的光线突然擦过一名骑士的身旁,它几乎没有击中目标,但那倒霉的骑士却伴随着恐怖的狂吼着着实实地从受惊的马上跌了下去!也许在他身体着地的瞬间还有知觉,但当身后疾驰而来的高头烈马的铁蹄踏上他的心口时,最后这一点的知觉也就消失了!!

战友的牺牲的确令人难过,但此刻疾驰的骑士们甚至连痛惜的心情也顾不上去切身体会了。在他们看来,现在已经没有比更快地逃走更加重要的事了!泛黄的草皮在马蹄的踩踏下飞溅。散生的扁叶树木与缠绕其间的野葡萄藤飞快地从骑士们的视野中越过!!

……不远处的山崖间,一双兰色而毫无情感流露的眸正将一切尽收眼底……

“鬣狗已经上套……”

“狮子的身后总会跟着几条喜嗅血腥味儿的鬣狗,但平常它们只敢拣些狮子吃剩下的渣子。很少会像今天这样大胆地直接夺取主人口里的猎物……”

“我们当然要教会它们懂得礼貌——哪怕只是鬣狗的礼貌——不要惹恼正在进食的狮子,否则即便是拥有最宽容胸怀的狮子,也不会介意让这些捣乱者作为自己额外的零食……”

* * *

“菲恩,菲恩?”女孩的声音如黑暗中一道温和柔弱的光,轻轻地震荡在年轻骑士的心间……

菲恩缓缓地睁开双眼,努力甩脱眼前那种模模糊糊的感觉。他刚刚发觉自己不知何时已靠着冰冷的墙壁沉沉地睡去了。

“菲恩?菲恩……”女孩流露着关切神情的面容在菲恩的眼眸中渐渐变得清晰起来,一种异样的感觉突然在菲恩的大脑中如闪电般掠过!

“公……公……公主殿下!” 突然间地清醒,竟令菲恩忘记了平日常用的句子,在他的记忆中,这是拉格茜丝第一次主动与他靠的如此接近。也许直至那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手足无措吧。

“怎么了,菲恩先生?你很疲惫吗?还有……你的脸为什么变得这么红?”女孩像是在明知故问,又好像不是。

“啊,啊——啊哈哈哈……”菲恩好不尴尬,只得以苦笑搪塞着,“抱歉,我实在感觉困倦,也许是因为……来西鲁贝尔途中这几天,从来不曾好好地休息过吧?”

“哎——真的?我记得来时每逢夜晚投宿时,菲恩先生一向单独留在自己的房间中。难道这样也会有人打搅你休息吗?”

“老天!我应该怎么解释那几天的事情呢?”菲恩暗暗叫苦。他当然不能告诉拉格茜丝每逢她进入梦乡的晚间,也正是他悄然抱着长剑来到公主的房间门外为她守夜的时候。

“哦——对不起,不会打搅你们了吧?”在艾鲁托沙的声音中隐藏着的情感,占多一些不知是调侃还是困扰,“请原谅,刚才有一些紧急的政务需要处理……而现在,已经不用接着处理什么了。”

拉格茜丝与菲恩回过头,两个年轻人几乎在同时一怔……

其实,往日的艾鲁托沙并非一个情绪十分外露,很容易让人觉察出他当时心情的人,但此刻不仅是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拉格茜丝,就连平素极少与之见面的菲恩也能看出面前这位方才还满面苦楚的魔剑继承人先生此刻却仿佛轻松了许多的表情。

艾鲁托沙幽幽地望着面前的妹妹,双眸中竟露出既无奈又欣慰的光芒:

“你长大了,拉格茜丝……我一直以为你还是半年前那个需要人照顾,受不得任何伤害,令人头痛的小妹妹,直到今天,当你为了那个冒失的盗贼小子不惜自身安危,长途跋涉闯进我的官邸向我当面要人的时候,我的想法仍然如此。但……看来我的确想错了。”

“什么?”红晕飞上拉格茜丝的面容,但这是唯一一次出于惊讶而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露出的表情,“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吗?”艾鲁托沙静静回答着,“你在这里和我争吵的时候,却又让那个家伙……”

“……”拉格茜丝此刻只有愣愣地望着艾鲁托沙的份儿了,“……那个家伙?哪个家伙?”

“我安排在你身旁的那个家伙,”艾鲁托沙重新坐回书案前,“那个认为整个世界上只有金币与自由是他的最爱,总喜欢在我的任期内惹是生非的男人,最近好吗?”

拉格茜丝的左眼眶微微抽动了一下,更加疑惑的神情瞬间遍布于她的面容:

“拜奥沃夫?‘那个家伙’是指他?你……你问他做什么?”

“看来你除了谋略能力已今非昔比外,演技比以前也有长足进步嘛……”

“可恶,你的莫名其妙真让人不愉快!”拉格茜丝恼怒地高叫起来,“什么演技不演技?根本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而且,那种无情的家伙,我……我早已把他解雇了!”

“什么?解雇?!”出乎预料的神情,化成表达真正惊讶情感的音符,令艾鲁托沙脱口而出。

“当然!以后不要在我面前再提起那个家伙!”拉格茜丝余怒未息。而实际上,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提到那个自由的骑士她的心中就会冒出一股无名之火,“他拒绝和我一起来西鲁贝尔,所以,我已经把他解雇了!现在,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当然,以后也一样!!”

“……”

惊异与愕然,以沉默的方式长久地存在于艾鲁托沙的神情中。

“……呵呵……哈哈哈,啊哈哈哈……”

一阵再也按捺不住的大笑声瞬间传遍整个房间——当艾鲁托沙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

“哈哈哈,竟会是这样的……哈哈哈……想得真周到!”

菲恩和拉格茜丝惊讶地望着艾鲁托沙几乎连气也喘不上来的大笑,几乎要怀疑面前这个此刻行貌神态与亚克斯帝乡下佬无异的男人究竟是不是那个率领着令整个大陆都为之闻风丧胆的亚克多里亚黑骑士团的将军。

“真是精彩……(哈哈)精彩极了!(哈哈哈)我怎么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招儿……(呵呵)一切安排的……(啊哈哈哈)真是天衣无缝。”艾鲁托沙仍在大笑着,他笑得是那么剧烈,眼泪几乎都笑出来了,并不断地用拳头锤击着面前的书案。

拉格茜丝却几乎又要哭起来:“哥哥!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呢!!到底是什么事,我真的一无所知啊!”

“不,不!这回我是完全相信你的。”艾鲁托沙好容易抑制住自己的笑声不至于显得太失礼,“我笑是因为另外一件事……确实是另外的事。”

“另外的……事?”拉格茜丝真的被搞糊涂了!哥哥到底怎么了?突然间疯了吗?

“看来你们真的还被蒙在鼓里啊……”艾鲁托沙苦笑着摇摇头,用着只有自己才能听得见的声音嘀咕道,“你可真行,最后还是把最要命的解释工作留给了我?要是你自己来,她不杀了你才怪呢!”

“你过来,拉格茜丝。如果你真的想知道……最好也只是你一个人知道就好。”艾鲁托沙回过头,意味深长地望着女孩身后的年轻骑士,一丝歉意的微笑浮上了他的面容,“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 * *

静静的林间,上百名身着黑色魔道服,仿佛黑色幽灵般的人们正四处环顾着。

“他们去了什么地方?”不时会有零星的咆哮声从人群中飞出,难道他们正在找什么人吗?

“他们的确在这里,没有坐骑,他们不可能马上逃得很远!”另外的声音回答着。

“…………”

那肤色稍黑,略显粗糙的右手轻轻托住了自己的下颌。兰色的双眼始终未曾从那些穿着得如同乌鸦一般的人身旁离开,而嘴角的笑意却更加浓郁:

“看来这些鬣狗的嗅觉并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灵敏,这样……怎么和我战斗呢?”

“头儿!一切都准备好了。动手吗?”身旁,属下的声音充满了对此战必胜的信念。

“……开始!”

* * *

“你说什么?”拉格茜丝美丽的双眸中,恐惧与失措的光芒像脱离清晨的太阳一样在瞳孔中央发散开来!

在菲恩无法预知详细的狮子王艾鲁托沙的内室。一个令女孩如此震惊的消息就是这样以不同的人的眼中所看到的一切化为信息从不同人的口中倾诉为公主所知晓!!

“说……说谎!那种家伙……那种人,怎么可能会……?”拉格茜丝拼命地摇摇头,仿佛这样就可以将那从心底篡动而起的不祥预感甩脱似的!

“他们的首领——他们都用铁胄蒙着面孔,难以辨认。我们只能从他们各自的动作上区分他们的身份——好像在与魔导士的那场交锋中受了很重的伤……为了掩护他身边的一个普通骑兵。”

“说谎……!”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们中途在烈火的掩护下退出了战斗,向亚克斯帝方向逃走了……其实他们原本可以赢得更多的战果。”

“说谎!说谎!!……”

……………………

“菲恩!和我回去!!”

这是何等歇斯底里的喊声,其中蕴涵着何等的焦虑与惊恐!菲恩几乎认不出面前这个声音尤如冬日风暴,眼眸仿佛兰斯塔晚霞映照下的狂涛般的女孩会是昔日个性温柔,举止纤细的诺迪威公主?

“快!如果见不到他活着,我决不会原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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