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格茜斯之恋
(一、二)
作者:雷文·菲鲁赛迪
(一)

“孩子生下来了,殿下!男孩子!是个健康的男孩子!”

“真的!太好了!!夫人,夫人怎么样了?”

“啊,夫人很好,我想略做调养应该能很快恢复的。”

“是吗?很好……拉格茜丝?你……不高兴吗?眼睛怎么了?好像哭过一样?”

“有吗?我想是哥哥看错了吧!哥哥,去照顾你的夫人吧,我……我没事的!”

* * *

如果史学家想研究由克多拉尔大陆历758年间发生的事件,那么克郎贝尔王国与亚克多利亚联邦的战争应该可以好好地书上一笔呢!

然而,从元月爆发诺迪威城争端直至最惊心动魄的夺取亚克多利亚联邦首都亚克斯帝之战,战争的节奏似乎显得过于短促。仅仅两个月,辛格尔德公子率领的联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击溃了亚克多利亚南方诸国的军队——据说辛格尔德之所以这么做是试图营救他的朋友,狮子王艾鲁托沙——不过艾鲁托沙似乎并未领情……

不管怎么说,朋友之间总会以信义作为纽带,一年时间,对于交战的任何一方都不是难以接受的条件。辛格尔德因此可将精力竭力用在稳定政局的工作上。

南亚克多利亚的人民,在初期或许并未感到多么大的民族压力,可能是因为现在统治南亚克多利亚的是一名亚克多利亚的贵族?

倘若拉格茜丝在我身旁,她一定会不满于我将她的故事告诉大家,因为她并不喜欢别人在众人面前过分地颂扬她,她也许会说我在编故事、在说谎。但我可以将手按在娜嘉圣典上发誓,我所记录下的一切,都曾经是真实可信的——作为朋友,我同样厌恶说谎。

——摘自雷文769年回忆录

她是否真是一位具有魔力的公主?

拉格茜丝有一种令男人着迷的莫名魔力,那似乎并不完全来源于她沉鱼落雁的容貌,妖娆轻盈的身姿,也不尽然归功于她高贵典雅的王族气质,博学多才的谈吐举止。这是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给予我的奇异感觉!当然,我本人从未对艾鲁托沙的妹妹有什么非分之想。

不过有一点很明显,跟随着乔安王子,忠心耿耿的年轻部下——就是那被称为菲恩的年轻人,或许从一开始就已被拉格茜丝那出众的美貌与气质所吸引。每当他们相遇的时刻,菲恩的眼神总会显得特别的有神采。

其实细想想也并不奇怪,像拉格茜丝那样美丽活泼的女孩子,又有哪个心志正常的男孩子不会为她如魔法般奇妙的魅力所吸引呢?

然而,拉格茜丝对面前这位应该算得上是十分英俊的少年骑士,却并没有显露出过多的关怀,她似乎一直与菲恩保持着那种朋友间的友谊气息——尽管有时会主动和他搭讪——话题也从不会超出除战事、国事外的任何范围。

“我不会成为任何人的妻子。”拉格茜丝总是这样回复对她抱有好感的男孩子们,谁也不知道是什么使这个美丽而才华横溢的女孩子始终不放弃她的信念,也没有人清楚她究竟是真心独身还是只因没有遇到合适的人选。总之此刻她在这个问题的处理上十分坚决就是了。

菲恩似乎了解着什么,因为他向来只是默默地望着拉格茜丝美丽的背影微叹,却从不曾主动向她表达一些战场外的思绪。身为一个男孩子,他在感情方面的确显得过于羞涩,一点也不像战场上的英雄。

正如天空中永远无法找到两朵一模一样的云彩,并非所有的人都像菲恩那样在美丽的公主前只能唯唯诺诺。拜奥沃夫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哎——公主,是否要再去视察一番殿下的领地呢?”在当时的亚克斯帝,如果你听到对公主这般近乎无礼的呼唤声,那么不用问,一定是那个视财如命的男人来到了拉格茜丝的身边,“据说现在南亚克多利亚诸邦只有看到公主的身影才能感受到自己仍是在艾鲁托沙殿下的仁政中生活……你必须给他们更充分的信心才行啊。”

“如果我真的能取代哥哥在亚克多利亚民众心目中的地位,他们就不会将我仅仅作为一种未来的寄托了!”拉格茜丝通常会狠狠瞪说出错话的亚克多利亚自由骑士团现任团长的男子一眼,然后又仿佛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我想,那应该不是表示赞许的反语。

当时的情形,却令人吃惊地与这位平日深居简出的贵族小姐看法如出一辙。尽管辛格尔德殿下竭力以他的仁德来关怀着王国下诏划归于他所辖制之领地的民众,使他们在战乱之后享受到片刻的安逸生活。然而在亚克多利亚民众的心中,似乎还有着一些比温饱更加重要的东西。而这些东西正是支撑着他们与克郎贝尔派驻官员对抗的精神支柱。迄今为止,地方官与地方部族间的冲突不断,曾发生过数起地方官员因“执行王政”而遭杀身之祸的情况,形势近乎失控的边缘。而具有亚克多利亚王族血统的拉格茜丝公主,此刻却成了意图在其土地上建立起东方娜嘉而并非本土魔剑政权的克郎贝尔官员用以安抚旧住民们唯一的救命稻草。以南亚克多利亚旧领土为基础,建立一个亲克郎贝尔的傀儡政府,或许才是他们最满意的设想。

当然,设想再美妙,终究不过是设想。他们所需要逾越的障碍,也不仅仅只有亚克多利亚的民众……

若是撤开政治上的垢污,大陆历的758年还是一个非常令人愉快的年份。前所未有的庞大军队加之猛将如云,也许那时辛格尔德·巴尔德斯·席亚菲公子联军的军力真如某些人所说的已经超过了在依萨克战争期间表现非常不好的克郎贝尔王国正规部队吧?假使将这算作他人生中最辉煌的时期,应该也没有人会有什么异议。

还有,辛格尔德的美丽妻子,神秘的巫女蒂娅多拉。即将令她与丈夫爱情的结晶降生在这个世界上……

这就是我们的家,当时的。虽然……菲莉她,总是在催促我回到海峡的那一端——我真正的家。

自从亚克多利亚国王夏卡尔迁都麦丁诺,与由辛格尔德暂时统领的南部形成对峙形势至今,岁月早已无情地将指针描定在那注定惊心动魄的夏季……

——从北方传来的军队调动的消息似乎特别繁多。尤其令人感到不安的,是一直欲恢复传说中的洛普托帝国昔日版图而愈发蠢蠢欲动的神秘的暗黑教团的行踪。他们的成员似乎无所不在,伴随着他们左右的,总会是战乱与暴虐的信息。

“我可以100%的肯定,夏卡尔王身边,那个总是一身黑色装束,就像幽灵一般的谋士,一定是暗黑教团的爪牙!就是他想杀害哥哥的!!”758年的拉格茜丝毕竟还是个17岁的小姑娘,当时的她并不屑于掩饰自己的看法。这一点倒是和她的哥哥挺相似的。

“拉格茜丝,没有证据就不要乱说!”艾鲁托沙的神情冷峻的可怕,他几乎是顽固地不允许任何不利于亚克多利亚王家的言论存在于世间。哪怕表达想法的是他的妹妹,“我相信夏卡尔陛下不会让佞臣当道。”

“可是哥哥!您……你差点就被……”拉格茜丝还想争辩着什么。但却被一只强健的戴着铁扣铜环皮制骑士手套的手重重在面前挥舞了一下!

“拉格茜丝!站在你面前的是你的哥哥,他难得能从西鲁贝尔城的防务中抽身来此看望你,你不觉得在这种时间令他再生烦恼是一件很残酷的事吗?”

拉格茜丝回过头,拜奥沃夫正用他的眼中难得一见的严肃目光望着美丽的小公主。制止了她的继续“发难”。

“不过艾鲁托沙先生,恕我直言,以你那不知变通的性格,总有一天会身受其害的。”拜奥沃夫的嘴角微撇了撇,发出“啧啧”的声音,“如果上一次战争爆发前你能够审时度势,一切可能就变的简单多了。”

“喂!你很无礼!”站在金发狮子王身旁一名强悍的骑士爆发出如金属撞击般的冷吼。他的目光像是能将拜奥沃夫撕碎,“行礼,并称呼他为‘公爵殿下’!”

“不要紧,亚鲁瓦。我已经习惯了。”狮子王摆摆手,略显无所谓似的笑笑。“从我第一次和他较量时就有这种感觉了。不过还是要拜托你不要曲解我的意思?!”

拉格茜丝恼怒地瞪了拜奥沃夫一眼,其实这些话就算拜奥沃夫不说,她也会和艾鲁托沙说的。但听到另一个男人如此揶揄她最爱的哥哥,总归不是一件令人感到愉快的事。

“殿下,时间不多了。我们还要在日落前赶回西鲁贝尔。”刚才几乎发作的骑士沉声对他的主公言道,“留在西鲁贝尔的伊乌、艾瓦今晚还要和我赶到西北营地驻扎。”

“我知道。”金发的贵族点点头,他用手轻捋着面前女孩的长发,“拉格茜丝,作为王侯,我不得不履行先王给予我义务,尽忠王国。作为兄长,我又必须不负父王和蕾米夫人的嘱托,尽力使你获得幸福。现在,我只希望你能……”

“我什么也做不了!你也不用希望什么!”拉格茜丝的脾气不知是从哪里而来,她用力甩开哥哥的手,紧捂着她的嘴唇,飞似地跑向走廊的远方,“我再也不管你了。义务,义务!整天先王的义务挂在嘴边!算了!你为它送命我也不管了!”

恼怒的公主突然回过头,喊叫声传遍了大厅与走廊:

“哥哥是个大笨蛋——!!”

* * *

“拉格茜丝姐姐!嘿——”如果说在这座城里有哪个被允许随统领军队上战场而又能那样称呼拉格茜丝的男性,除了那稚气未脱的盗贼孩子,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迪奥?”拉格茜丝发现自己的失态,忙用力拭去眼角的泪水,“怎么,又到城里去偷东西啦?想让我再替你说情吗?”

“哎呦,拉格茜丝姐,你什么时候才能相信我已经不再偷东西了。”虽然刚过完了16岁的生日,迪奥看起来仍是一个大男孩儿的模样。相对于军队中其他有权有位的将领。他好像永远长不大似的。

“还说呢!年初在迈基利的集市上偷了人家商团团长的钱袋,上个月盗走了海莱茵富豪巴拉家的银烛台。两星期前窃取了扎姆卡的桐石手镯。前天还想偷偷把我的莉斯卖掉(拉格茜丝的坐骑——作者注)!还只卖15个金币?!”拉格茜丝沉下脸,“15个金币我应该把你卖掉!——说实话吧!现在招供还不晚!!”

“拜托,我偷姐姐您的马只是因为那个……嗯……反正我要钱有急用的。”迪奥的脸涨得像成熟的番茄,“可今天真的不是因为偷东西才来找你的。而是……而是……”

“哦?而是为了什么?”拉格茜丝没有演戏,那一时刻她真的感觉很惊讶,“我不会打哑谜,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是……实际上,那是我无意间……”迪奥显得有些慌张,他犹豫了片刻,突然弯下腰道,“你先要发誓!无论我说什么,你不能问我是从什么地方得知的,行吗?”

“……”愈发疑惑的神情浮现在拉格茜丝的面容间。她撇了撇头,没有说话。

“发誓好吗?我真的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是从哪里知道的!”迪奥一把捉住拉格茜丝的手,不过拉格茜丝暂时还没感到尴尬,“求求你,发誓!”

“好吧,我以母后的大地之剑名义起誓,决不询问你是从哪里知道的……什么什么事的。到底什么事?”拉格茜丝的好奇心已充分被调动起来了。

“……”迪奥的神情像是终于狠了狠心似的,“其实……是和你……你哥哥有关的……”

“哥哥?”拉格茜丝一把抓住迪奥的肩膀,此刻她手上的力度决不像是一个女孩子能发出的。从迪奥那因疼痛而扭曲的五官可见一斑,“和哥哥有什么关系?告诉我,迪奥!”

“他们……他们想暗杀……”迪奥好容易吐出了几个字,但很快一股更大的力量已经施向了他的脖领……

“想暗杀哥哥吗?谁!谁想暗杀哥哥,告诉我!快说!”

“不是暗杀你哥哥……”迪奥的声音像是屏住气发出来的,拉格茜丝发觉自己确实应该让迪奥先松口气了。因为先松了口气的人是她。

“我无意间听到的,那是一些可疑的人在聚会,他们的目标是……”

* * *

“计划是否真的可行?贝鲁多?”

“难说,实际上我并不将此行动作为我们必要的行事方针。曼夫罗伊阁下!不过我认为出于对削弱双方力量的考虑,让他们去执行这一计划倒也未尝不可。”

“杀掉那个无用的人,对削弱双方的军事力量又有什么帮助?”

“事实上如果她死了,兰斯塔王必然大怒。会诏回乔安并与亚克多利亚王国联手对付克郎贝尔人!这样对于分化辛格尔德联军在南方越来越大的军事势力应该会有帮助的。难道大主教阁下不感觉辛格尔德那小子现在的实力太难以控制了吗?”

“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会过早地给亚鲁维斯更大一些的压力也说不定哦?”

“不要紧,多拉巴茵德现在也很闲啊……”


(二)

时值今日,仍会有以浪漫的情怀诠释758年期间辛格尔德与朋友守约义举的人存在,当然,我并不是说拥有浪漫是一件多么不好的事情。

但在那个时刻发生的事多数却无法令人有什么浪漫的情怀,就算是我也同样。

亚克斯帝,这座亚克多利亚联邦王国的首都,此刻仍在辛格尔德军的控制之下,不过有人传言,这座城实际的命脉却掌握在某些“非王权者”的组织手中……

仅仅一个月的时间里,已经有三位原亚克斯帝的旧官员在自己的家中莫名其妙地死去,没有人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也不曾有人发觉凶手是怎样悄然无息的接近死者,又怎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死者并未有什么外伤痕迹,唯一相同之处在于他们死时神情都非常的奇特。

当初亚克多利亚国王从亚克斯帝逃走而辛格尔德大军随之进驻之后,新的统治者许诺原先在亚克斯帝及其属地任职的官员可继续留任,不必有所顾虑。迄今为止,辛格尔德也的确兑现了他的许诺。一度浮动的人心也因此而得到了平抚。但现在……尽管辛格尔德一再声明刺杀事件与新政府无关,并表示要调查真相,查办凶手。但有关新主人有计划迫害旧领地官员的传闻,依旧有如恶性流行病一般在人们的心中传播着。

我们都很清楚是谁在捣鬼,然而却缺少证据。这些人(如果他们真的是人)做事是非常“干净”的。他们的行为并不像是一般的恶徒。不,事实上我始终怀疑他们的动机是否仅仅真是为挑动局势动荡那样简单。

* * *

西鲁贝尔位于北亚克多利亚大陆的西方,是旧王朝时期亚克多利亚联邦博务院与政务院所在地。历史上,它所拥有过的文化气息要远远较现今存在于此地大街小巷的军事化氛围更加浓郁。而在此地生活的人民,关心的只是自己的藏书和文稿。对于受王命对本地实施军事化管理政策的来自南方的贵族骑士,他们表现出更多的是无甚兴趣的姿态。

不可否认,即便是在一个充满文化气息的城市中,带铜臭味道的商业并不曾真正从人们的生活中消失过,毕竟除了精神领域,人们仍然需要丰富的物质为一般生活的前提。

这里的商业规模,尽管不如战前被称为大陆西方的商业都市亚克斯帝那样庞大与繁华,但已可以基本满足当地民众生活与消遣的需要。谈到这一点,也许在这里生活的每个人都要感谢被他们视为无谋武夫的黑十字骑团的领导者——狮子王艾鲁托沙。正是由于他开明的对外政策,即便是在战乱凶讯频繁的北亚克多利亚,与他国的商业往来始终未曾停息过。

也许你可以在任何一个繁华城市的早晨看到今日西鲁贝尔城集市的景象。

时值清晨,多数刚刚从城外归来的商人还没有开市的打算,但各式各样的商队车马已渐渐成为街道两旁的主角,不时会有一些精明商人为争取一个比较理想的经商位置发生纠纷。尘世的嘈杂往往在此时体现得尤为明显。

一个身影默默地穿行于这无休止的喧闹场所之间,带着一些深邃与沉稳。仿佛不屑于溶入这平凡的人间。

他身着一条黑色的魔道袍,袍子很长,长至拖地,而谁也无法知晓那长袍后背镶饰的图腾究竟有着何等神秘的意味。连接魔道长袍的背帽掩盖着行者的容貌。使他的脸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没有双眼的幽灵。而胸前配挂着象牙、珍珠与玉石相互穿连的项饰也许证明着他在魔道界的身份和地位决非泛泛之辈。

魔法与文学在研究领域只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需要渊博的学识。为研究魔法而长期滞留,身着魔道装束于井市间往来的魔道士在西鲁贝尔这样拥有广博藏书的都市中并不少见。即便如此,黑衣者的动作依旧谨小慎微,显然他不想让自己的行为在这芸芸众生中过于惹眼吧。

他匆匆地离开西北的集市区,穿过一条狭长的小巷,在平民聚居的北城来回穿梭着,他的身形极快,犹如一只黑色的猎豹在寻觅着猎物一般!

终于,他停了下来,停在一道黑色的铁门之前……

铁门的那一端,是一座外表看上去平凡的无法再平凡的石制建筑。这样的建筑,西鲁贝尔城中也不知有几千几万间。

但在这个黑色的身影看来,这里却仿佛是存在着异样庄严之气息的场所,以至于在呼唤门开的话语中也充满了敬畏和谦逊:

“门外的人是您忠实的仆从,让我们为仁慈的夜而祈祷。您的孩子恭候您的降临。”

散发着红棕光泽的铁门缓缓地打开了,尽管看上去很沉重,但开门的人却显得毫不费力的样子。

黑色的身影似乎急不可耐的样子,还未等铁门的完全打开,便轻错身躯,灵敏地闪入于铁门内的深处……

铁门立刻恢复了紧锁!

* * *

“裘达,你所提出的这个议案,贝鲁特先生已经上报给了曼夫罗伊阁下。大主教阁下同意了你的议案,并授权由你负责此次行动。但他同时表示:行动不宜在教团于克郎贝尔召开全体议事会之前进行。这次议事会的内容相当重要。大主教阁下不希望之前出现什么变故而可能导致会议的延迟,你明白吗?”

“可是阁下,如果不当机立断,可能会意味着计划的流产。现今正值西鲁贝尔与亚克斯帝戒备松懈的时机,我们因此得以完成了大部分的准备工作。但我已发现有人正秘密刺探我教动向。如果计划泄露而被此地当权者发觉,不仅无法实现计划中削弱辛格尔德军队的目标,甚至我们日后在两地的其它活动都会受到很大程度的制约。”

“教团的行程不能因为你的个人计划而受到影响,这你是知道的。”

“现在兰斯塔的使者正在亚克多利亚,这种千载难逢的能够动摇其联盟根基的时机,日后我们还能再次遇得到吗?”

“既然如此,等兰斯塔的使者下次访问亚克多利亚的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该死的!我所做的一切难道仅仅只是为自己吗?简直令我难以置信您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

“我已经说了!这件事也不会再有什么商讨的余地,要么,等待教团4月议事会结束后动手;要么,我就只好拒绝你的提议……这也是大主教阁下的意思。”

* * *

汗水已浸湿了少年手中的攀索。

他本想让自己尽量显得从容一些,但冷汗似乎已完全不受他的控制。它们大颗大颗地从少年的额头上、背上、手心中泌出来。如果他的心中也能出汗的话,那么……

神秘的黑衣者尽管十分谨慎,但仍旧没有发现他的身后多出来的那根“尾巴”。因为跟踪他的人身上的功夫并非是凭空吹出来的。实战方面,或许10个少年这样的跟踪者也不是黑衣者的对手。但谈论这些隐蔽、尾随之类的轻巧活计,黑衣者显然没有身后的追踪者那样经验丰富。

难怪,这是那名少年长期以来赖以为生的手段!怀中钱袋的丰实,与掌握着诸如此类入地上房的特技决计密不可分。如果没有它们,就只好与饥饿为伴了。

潜伏、观察,这些往日少年曾不知重复过多少次的过程。此刻却已经开始令他后悔为什么要自作多情地将那位美丽少女所烦心的事情付诸实践——毕竟拉格茜丝并没有主动拜托他去做这些。混入西鲁贝尔,发现目标并且开始跟踪的时候,他也的确没有想到这会令他陷入一个怎样可怕的危机之中:“难道我真的不能不去管这件事吗,这关系到我生命的安危啊……但为什么,我一看到她的眼睛……那种哀伤的目光,就无法迈动步伐,从心里就……不容我袖手旁观呢?”

少年拼命晃了晃头,将心中批判自己真是没用的真是不可救药的类似词汇甩得远远的。现在摆在他面前的问题好像只有如何逃出去,将这里听到的一切告之那位一直期盼着调查这些躲于黑暗之中的神秘教团的少女。尽管不再是无依无靠的盗贼孩子。尽管现在是为西鲁贝尔城堡主人的妹妹效力,然而要是让那个人知道在辛格尔德军队中生活的他此刻正私自潜入北亚克多利亚夏卡尔国王陛下的势力范围内,还大胆到亚克多利亚军黑十字骑团驻地所在城内搞这种活动。不把他当成间谍处决才真是怪事呢。

他事先并没有透露给任何人以有关自己随后几天安排的消息,而对那位欲求为之默默效力的公主,当然更需要严格保密!少年的心中非常清楚:拉格茜丝是绝不会同意他去冒险的!而辛格尔德……自然更不允许这种事的发生——少年的安全和朋友的承诺——应该是出于两方面的考虑吧。对罗普特教团愈发猖獗的活动,辛格尔德并非毫无察觉。但此刻他只能竭力打击自己所能管辖到的地区。面对那些更加靠北的地区。除了祈祷他的狮子王朋友能够更加明察秋毫一些外,别无良策。

而现在,迪奥(难道大家还没有发现他是谁吗?)却证实了狮子王艾鲁托沙的行政在某些方面并非十分得力。“也许那家伙带兵打仗是个天才,但整肃内部时却显得不太行。作为一个为王侯者,他过于优柔寡断了。”迪奥的耳旁仿佛又响起前不久那个热爱自由热爱的有些变态的骑士议论众多贵族时对艾鲁托沙的评价。

或许真的没有能够依靠的人。所以,他秘密地行动了。他需要证明——尤其是要向那心中的美丽公主证明——自己的勇敢不亚于周围的任何人。

穿越那漆黑的走廊,沿着潮湿的台阶来到闪着昏暗火光的地下室。少年所跟踪的黑衣者此刻正在一群身着同样服饰之黑衣者的包围之中。他们似乎在争吵,又仿佛是在商讨着什么……迪奥紧紧攀在岩壁上,尽可能将自己的身形与黑暗融合。他紧咬牙关,竭力不让自己心中的恐惧化为音符被这些犹如鬼魅的人察觉。

那些人……散发着十分令人不快的气息,他们每个人那阴冷神情的背后都仿佛有着另外一重面貌。但又说不上来是怎样的……

“哼!就这样吧!胆小如鼠!”站在中央的黑衣者突然爆发了。他狠狠甩开肩上的披风,转身向着地下室中更深邃的的地方走了过去,“重要的事?还是等待那个‘勇敢’的小公爵夺权来拯救我们吧。”

愤懑的声音,在人影淡去许久之后,仍能感受到于耳旁的回响。微弱火光映照中的地下室,经历着悠长的冷场。

迪奥的内心突然有了感觉:最好还是不要在他们结束这充满恐怖与诡异气息的聚会之后再考虑如何离开这里。因为那多半会很快让他悲哀地发觉退路上这些黑衣者是无所不在的——他实在没有过多的能力来应付这些犹如鬼魅一般存在的家伙啊。

迪奥轻轻捋过缠在身上,作为攀延工具的套索。将它重新系在自己的右手臂上。而后,他悄然无息地挪动着自己的身形。从来时的地板入口处蹑手蹑脚地爬了出去。他的动作的确矫健异常。尤其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场合,迪奥那令人羡慕的年轻往往成为他超水平发挥技艺的勇气来源。

门口有着那些黑衣者的同伴,他当然不会将自己送到他们的手中,不过迪奥自有一整套脱身的方法。身为盗贼,能让人昏昏欲睡的花粉和带有强刺激性气味的黑椒面是必不可少的,“现在门口的那些家伙应该还在梦乡中缠绵吧。”迪奥这样想着。

心中并非没有慌乱的存在,但此刻飞身欲出的迪奥或许更得意于自己技艺的高超,如果不是现在身处的位置,他真的很想大声宣布自己发现的秘密……这绝不仅仅意味着他能成为粉碎那些居心不良者在暗中设下的种种阴谋的功臣,相对而言更重要的是……

“这次见到美丽的狮子姐姐,她将会怎样赞赏我的聪慧和技艺啊。”

“等等,我的孩子!”瞬间!一个足以令迪奥浑身上下都结满北国冰霜的声音突然在少年的身后响起,“这么着急离开,是否因为我们的招待确有不周的地方?”

迪奥的身体厉颤了一下。尽管没有回头,仅凭声音年轻的盗贼已能察觉到站在身后的人是谁!

* * *

“喂,公主!散步时如有男士陪同才是最有效驱走寂寞的方法哦。”

“…………”

“呵呵,开玩笑的……”

连续几天了,拉格茜丝公主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我想那一定是非常棘手的问题。因为我真的很少见她面对拜奥沃夫的揶揄而无动于衷。即便在往日不太愉快的时候,拜奥沃夫总能在几分钟之内让她的心情180度转变呢。

亚克斯帝的风总会带着一些森林的气息,那其中既有红松与常青树的树脂散发出的芬芳,也不可避免要夹杂着一些野兽狩猎所遗留的血腥。不过对于在这块土地上生长起来的拉格茜丝来说,这才是真正的自然,不是吗?

她那美丽的双眸曾拥有过各式各样的神情,伤感、悲凄、恐惧、兴奋,但是却从未有过,这些神情在同一时刻融合在同一双明眸的时刻。

“公主?公主殿下?”一个声音轻轻地呼唤着。

拉格茜丝像是什么也没有听见一般继续着她的行走。

“公主,我的双手现在背在身后,但如果您再向前走的话,就不能责怪我缺乏绅士风度了吧。”那个声音再度于拉格茜丝的耳旁响起,尽管温柔且纤细,但仍能感受到那种含蓄内向的男性磁力。

拉格茜丝突然从思绪中挣脱,她刚刚发现自己的面前出现的那位年轻而足以用清秀来形容的男孩子。

“哦,菲恩先生?”拉格茜丝因吃惊而轻呼起来,亚克多利亚人一向以良好的礼仪与修养著称,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最基本的要求就是在任何时候都要保持风度。亚克多利亚的贵族的待人接物通常不会存在什么失礼的举动。即便面对着的是地位、身份与自己都不可同日而语的普通骑士。何况是拉格茜丝……

不知是不是由于晨风的凉意,此刻菲恩的面颊显得有些红润,不过唇间吐露的言语还是蛮清晰的:

“公主殿下还在为令兄长不肯让步的事而烦扰吗?其实我认为……”

“菲恩先生!”短促的声音打断了菲恩的话语,拉格茜丝的目光瞬间仿佛变得黯淡了许多。

“哦……?”

“你知道吗,现在充斥在我内心的,不知是焦虑多一些……还是喜悦多一些。可……可我听到那样的事,竟然会喜悦……我是不是一个很卑劣的女孩呢?”

“……”菲恩怔怔地望着面前的公主。好像明白,又好像不明白。

“我不知该不该将一切告诉我的兄长,就现在……我是说,如果真的发生了,我……我也许会……”拉格茜丝的唇嗫嚅着,也许她的确在犹豫,犹豫着究竟要不要在这个迄今为止还并不熟识的男孩面前将内心真实的想法道出来。

“公主殿下。”菲恩以出乎拉格茜丝……或许更出乎自己预料的主动走上前来,年轻的女孩第一次发觉面前那年轻的骑士身上散发出的男性气息与自己的距离从未像今日一般接近。

而菲恩的声音却显得更加柔和:

“爱上某个人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公主。不过,很希望你对艾鲁托沙殿下的感情……不要超越兄妹之情的范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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