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之路
第六章
作者:todlipton
 

对擅长物理攻击的骑士而言,魔法是一种奇妙的存在。回复魔法似乎生效了,伤口处的剧痛正渐渐消失。

第一次接触到“魔法”这个概念,是在骑士学校的时候,第纳斯村纯朴的村民们是没有机会接触到这种神赐的奇异能力的,巴图索叔叔虽然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但对魔法也是一窍不通。在骑士学校里,拥有滑稽的铮亮光头的瓦雷斯大人不止一次的强调,在战场上遭遇魔法师的时候一定要优先击破,不能给他们任何反击的机会,否则,再坚固的铠甲也无法抵挡魔法的攻击。我虽然对瓦雷斯大人大嗓门的教诲印象深刻,但离开学校之后却一直没有机会实用过:和平时期的骑士,需要面对的敌人无非是一群又一群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山贼,这年头,懂魔法的人不用费吹灰之力就能够在城里谋得一份薪水丰厚的工作,谁吃饱了撑着还去当山贼啊?

我还能清晰的回忆起第一次亲眼目睹魔法的时刻。在同加奴伦山贼的战斗中,光顾着在琳迪斯小姐和芙罗利娜面前表现自己的矫健身姿,一不小心被山贼的铁斧砍中——拿着剑也会被没有半点技术含量的山贼命中,我的运气真是够衰。

“认真点,塞因!”肯特那家伙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身边,“弄不好会没命的!”

我撅着嘴,很不高兴:还以为这家伙急匆匆的从地图另一端赶回来是为了给我献上充满爱心和热情的伤药呢!挖苦的话就免了吧!

“来,拿去吧!今后小心些,别再受伤了。”琳迪斯小姐看穿了我的想法,把自己的伤药递到了我的面前。

伤口阵阵抽搐,在琳迪斯小姐面前露出这副窘相,这回真是糗大了。虽然很想接过来,但我明白,身为她的骑士,这个时候是绝对不可以向主人伸手的。“琳迪斯小姐,伤药您好好拿着,后面还有许多不可预知的艰苦战斗,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琳迪斯小姐正在犹豫,一道从天而降的白光笼罩在我的周围,紧接着伤口处的痛感不可思议的渐渐褪去了,整个人仿佛一下子又恢复了活力。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魔法的力量?被这股惊人的力量所震惊,我感到头胀得厉害,视野范围内白茫茫的一片。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我能看到的,只有一步一步离我远去的甩动着的红色辫子和舞动着的白色裙摆。

我呆立在原地,动弹不得:虽然只能看到她的背影,不知为什么,一种久违的情感却开始在内心深处不安的躁动起来。

“原野上盛开的花朵、翩翩飞舞的蝴蝶!这真是,可爱的小姐呀!”战斗结束之后,我马上找到了她,当然,这是符合我的风格的搭讪方式。

她拥有一张非常美丽的脸庞:白嫩的皮肤散发出一种健康的光泽;粉面桃腮,灿烂的明眸,聪慧之中隐藏着一丝淡淡的迷朦;淡淡的秀眉,小巧的红唇总是似笑非笑的抿着;个子不是很高,可给人的感觉确是修长秀美,一股青春的气息弥漫全身。同琳迪斯小姐相遇之后,我跟各式各样的美女似乎结下了不解之缘。“啊呀,你真是诚实啊!你是琳的手下?”她的反应让我有些吃惊:矜持的淑女们面对肉麻的奉承时,一般都会选择把头扭到一边、装作没听见的。

“请叫我塞?因!”我拍着胸脯回答道。

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咧开嘴笑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的样子,甜美的酒窝让她有一种让人心慌的诱惑力。“嗯,不错,人长得很帅,骑在马上的动作也很酷……抱歉,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奥斯迪亚家的家臣塞拉。”

“塞拉……真是美丽的名字呀!我是基亚兰的家臣。”奥斯迪亚,利西亚同盟中最强大的国家,她的来头不小呢。

如同被命运指引一般,她和她的护卫——后来我才知道,他叫埃克,是一名来自艾特鲁斯坎的魔法师——加入了我们的队伍。太好了,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机会向她打听关于魔法的事了。

“用那支杖就可以制造出奇异的光环,把人笼罩起来,然后伤口迅速痊愈了。”两天后,我和她又谈起初次相遇时的情景。

她点了点头:“那是回复魔法。与你的剑和枪一样,这支回复之杖就是我的武器。”她说完就把手中的魔法杖递到了我的眼前。或许因为是我无法体会魔法的奥妙,在我看来,那不过是一根镶嵌着蓝色宝石的木棒。

“也就是说,有了这根木棒,我也可以使用魔法了?”

她生气的嘟着嘴:“你说这是木棒?神啊,原谅这个见识浅薄的可怜虫吧!拿着,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清楚!”她不容分说的把自己的回复之杖塞到了我的手中。

我好奇的接过来,摆弄了一番,放在地上敲了敲,果然还是无法洞悉这样深奥的东西。“除了用来当拐棍,我想不出还能用来干什么。”

她眯着眼睛,露出洋洋自得的神情:“嘿嘿,凡夫俗子或许能够通过后天的努力成为骑士,但魔法这样的神赋之物只有出身高贵的人才能够掌握。”她一把抢过我手中的杖,平放在手中,默念了几句稀奇古怪的句子,一个巨大的光球顿时从我们的身边腾空而起,璀璨夺目,我傻傻的盯着,惊讶万分的张大了嘴。

“基亚兰的骑士果然是乡巴佬。”她捂着嘴偷笑起来,“模样虽然不错,脑袋比想象的要迟钝许多,想做高贵的我的下仆,你还未够班哩!”

我脑中的思维一片混乱:“为什么,为什么你能……”

“因为我是神的仆人啊!”她微笑着打断了我,“我是艾莉米奴教的修女。”

就这样,我和这个吵闹的修女的命运在战火中纠缠在了一起。琳迪斯小姐打败了妄图夺权的侯弟兰古雷,回到了自己的土地上,回到了外祖父豪森侯爵的身边。而那个女人,一声招呼都没打就返回了奥斯迪亚,那儿是她的“家”。我的心若有所失,这是我第二次感受到这种心痛的感觉,朦朦胧胧的情意,已经在心底播种开来。不对,这只是我的错觉罢了,我的心里只有阿尼娅的存在,她是永恒的女神,其他女人再也无法打开我灵魂中封闭的大门。我拼命的告诉自己,我的爱情,随着第纳斯村的陨落,已经永远埋葬在回忆的黄土中了。

可是,历史没有停止前进的脚步,人龙战争的爆发,我和她不可避免的再次相遇了。跟一年前一样,秀丽的容貌,尖刻的快嘴,还有,印象之中的,天使般的微笑。

“嗯,看多少次都是出众而可爱的相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和她说话成为我在枯燥的战争生活中每天的必修课了。

“哎呀,塞因。”她总是那么自信的回应着我的恭维,“以前就在想,塞因是个诚实的人啊。”

“诚实是我们家族代代相传的美德之一。居然看破这一点,塞拉和我果然是要结合的命运。”在别人眼中看来,这属于“打情骂俏”的范围吧!

奇怪的是,她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本来应该满脸通红的她却很主动很积极的回答着,丝毫没有害羞的神色:“会不会结合现在还不知道噢。”

“噢,真冷淡!”我抱着头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一点希望都不给吗?”

“那不至于,看你以后的表现喽。”那样的笑容,应该不是认真的吧!

明明知道这只是一个玩笑,但是心却违背了自己的意愿,止不住的怦怦直跳。“我,我会加油的!”我赶紧答应道,生怕有半点怠慢,仿佛再慢半拍幸福就会弃我而去似的。

“呵呵,我期待着哦!”她把食指放在嘴唇上,然后轻轻的印到我的脸颊上,随后飘然而去。我感到脸颊的温度骤然升高,大脑中乱七八糟的传递着怪异的电流,等我回过神时,她已经走开了,留给我的,只有闪动着的靓丽背影,只有甜蜜的憧憬和翻滚的心潮。

在大家齐心协力之下,战争结束了,龙之门前,我们拯救了这片大陆。奥斯迪亚的庆功会,规模之大、排场之豪华,让我和肯特、威尔这样的“乡下人”看花了眼。但是,面对着华丽的服饰和丰盛的晚餐,还有众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女们,我却一点都兴奋不起来。动乱的日子又一次划上了休止符,是否意味着,我和她,又一次的分别呢?

“那群糟糕的男人,一喝醉了就到处乱来。”在奥斯迪亚宫廷的花园中,她喋喋不休的抱怨着,“明天光收拾就会把腰累断的。”

她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好,这不是个好时机,但经历过无数痛苦分别的我不愿意再等待下去了。我站在她的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那个,塞拉,我听肯特说神职人员是不可以结婚的,是吗?”

她看着我的脸,似乎正在揣测我的想法。“是啊,的确流传着这样的说法。”她眉头一扬,顽皮的眨着眼睛。

“那么,艾莉米奴教的修女也……”我感觉头顶阴云密布、脚底发软。但我不死心,经历了那么多坎坷,除非得到确切的答案,我不会轻言放弃。

“呵呵呵……”看到我阴沉的脸,她忍不住笑出声来,“圣女艾莉米奴告诉我,任何人都拥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即使她是神的仆人。”电击一般的吻几乎把我的身心完全融化了,那一瞬间,她就是我生命的全部。

“喂,亲爱的,将来你打算怎么办?”她偎依在我的怀中,我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她的心跳和呼吸,“离开基亚兰,到奥斯迪亚来吧,你这么有本事,赫克托耳大人不会亏待你的……况且,我身边还缺个跟班的……”

“后面那个才是主要原因吧!”我爱怜的敲了敲她的脑门,“很抱歉,不行,我是琳迪斯小姐的家臣,我必须把骑士的忠义保持到最后。”

“早知道你会这么说!”她用力从我的怀抱中挣脱出来,“你有你的忠义之道,我有我的为臣之理,既然谁都没办法说服谁,那就分开好了。”

我感觉像被别人懵了一记闷锤,头昏脑胀:“啊,怎么会这样?”

“哈哈!”她笑得弯下腰去,“你的表情好可爱哦,知道吗,亲爱的?如果你真的爱我,那点距离算得了什么?即使是生死相离,也无法隔断两人之间真挚永恒的情意,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塞拉……”

她抚摸着我的脸,温暖伴随着体温注入我的体内。“去履行你作为骑士的责任吧!琳迪斯小姐需要你,基亚兰也需要你。等你功成名就之后,我会在奥斯迪亚等待你为我披上洁白的婚纱的。”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我感到刺眼,我揉了揉眼睛,却不小心碰倒了左眼处的伤口,疼痛迅速赶走了讨厌的瞌睡虫。我吃力的睁开右眼,环视着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中央大帐,我躺在正中央的床上,身边是满面春风的伊莎多拉。

“上午好,塞因。啊,应该说中午好才对。”她微笑着向我致意。

“呼,原来是梦。”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心底有些失落,“已经中午了?我睡了这么长时间吗?也难怪,之前几天忙东忙西的,根本没有休息好。”

外面忽然闹哄哄的,伊莎多拉的眉头皱了一下。这嘈杂的噪音真有够刺耳的,谁听了都会很不舒服。“怎么回事啊?”我问她道。

伊莎多拉回头耸了耸肩:“没办法,联合操练结束了,两边的军队都正忙着拆帐篷准备班师回家,所以声音大了点,打搅你了吗?”

仔细想想,这吵闹声可能才是刚才打搅我美梦的罪魁祸首。“乱糟糟的样子,你留在这儿陪我,不出去盯着士兵们吗?”

“不是有哈肯吗?”伊莎多拉坐到我的床边握住我的左手,“感觉好些了吗?饿不饿?要不我去帮你做点吃的?”

被她一提醒,肚子也跟着闹起别扭来,昨天的晚饭和今天的早饭都错过了,差不多该补充能量了。“嗯,麻烦你了,伊莎多拉。”

“馋鬼,稍等一会儿哦!”伊莎多拉开玩笑的捏了捏我的鼻子,起身向帐篷外走去。正好,趁这个空隙再睡一小会儿,我拉起被子,闭上了眼睛。

“哎哟!”伊莎多拉的尖叫打破了我的好计划。我匆忙撑起身子,伊莎多拉站在帐篷门口,怀中似乎还有另一个人,看不清他的样子,似乎是慌慌张张跑进来的时候与伊莎多拉撞了个满怀。

“怎么这么不小心?”伊莎多拉把冒失的闯入者扶起来,“跑这样快多危险啊?您看……”突然间,看清楚对方容貌的她停住了,人僵立在原地不动。“塞拉!怎么会是你?”

听到那个熟悉的名字,我本来有些迟钝的大脑条件反射般运转起来,可我还没有做出反应,一个费雷士兵就上气不接下气的跟着冲进来:“报告!伊莎多拉将军,刚才有一位女性不顾我们的劝阻,强行冲进来……”他的报告刚到一半也打住了,因为,肇事的女性现在就在伊莎多拉的怀中。

伊莎多拉似乎明白了什么,她用命令的口吻说道:“这里没什么事了,你回到原来岗位上去吧!”

“亲爱的,你在哪里?”塞拉一把推开伊莎多拉,发疯似的冲到我的床前,当看到我左脸颊出的包扎的伤口时,泪水止不住的涌出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呜……”

“傻瓜,你老公还没死呢!”我叹了口气,胸中暖流涌动。抱住她的身体,抚摸她的秀发,我的心中充满了说不出的激动。“真是的,连夜赶过来的吧?自己的身体都还没有完全康复呢,今后不要这么任性了,我的情况不像想象的那么糟糕。”

塞拉一个劲的在怀里哭泣,我的安慰起不了半点作用。帐篷的另一边,伊莎多拉低着头,默默的走出门去。

“真的不要紧吗?”塞拉的情绪稳定了些,她轻轻的触摸着我的伤口,“痛吗?我应该用回复魔法帮你治疗的,可我的身体……”

“没关系,坚持不了就算了,军队里的司祭已经处理过了,没问题,放一百个心好了。”她的脸色一阵白一阵青,让人不由得非常担心,“你的脸色不好,是不是赶路太累了?要不,先下去休息一阵吧!”

她把头摇得跟泼浪鼓似的:“不,我要留在你身边看着你。”

话虽这样说,她的气色越发难看了,我不容分说的把她往外推:“好了,快去休息!如果你不去,我就要生气了哦!乖,听话!”

她的神情更严肃了:“不,我就坐在你旁边休息。好不容易赶了一整夜,是为了来看你,可不是来睡觉的。”她嘟着嘴坐到了刚才伊莎多拉的位子上。

见到她如此坚持,我感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那好吧……不过有言在先,过一会儿……”正当我思索着如何哄她去休息时,她的身子摇摇晃晃起来,竟然猛的扑倒在我的身上!

“亲爱的,你怎么了?”我拼命的推了推她,可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顿时,我的脑中空白一片,似乎有人用手紧紧的扼住我的咽喉,让我喘不过气来。“完……完了!快来人啊!快来人!……天啊?我该怎么办?伊莎多拉,快来啊……”泪水夺眶而出,心在滴血——七年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竟然再一次折磨着我脆弱的神经——我不顾一切的呼喊着,天堂和地狱就在一线之间。


“人就是这样肤浅和贪婪的生物,总是盯着遥不可及的幻想,做着不能实现的美梦。陪伴在自己身边的财富,却想当然的被忽略掉了。我和塞拉的婚姻,虽然算不上和谐美满,磕磕碰碰小麻烦不断,但我没有抱怨过什么,甚至总是自我安慰道:和肯特的犹豫、威尔的软弱比起来,我幸运多了。阿尼娅的名字,也在日复一日平淡的生活中渐渐从记忆中消逝了,直到它毫无征兆的又一次卷入我的人生。阿尼娅死了,如同陨落的流星般,永远不可能回到我的身边——正因为如此,我才无法停止自己对她的思念,时时刻刻在心目中美化她的形象,直到最后,她变成了我的世界中完美无缺的女神。塞拉对我的千般好万般爱,在我看来那是理所应当的,对丈夫百依百顺是做妻子的基本义务;而稍有让我不顺心的地方,我却总是在心底里搬出阿尼娅做挡箭牌:‘如果是阿尼娅的话,绝对不会这么任性的。’‘如果是阿尼娅的话,绝对不会这么惹人生气的。’……比来比去,所有的黑锅都抛给塞拉了,阿尼娅什么都是对的,什么都是好的,塞拉无论哪一点都比不上她。我总是不自觉的告诉自己,从失去阿尼娅的那一天起,我对爱情所有美丽的梦想都像肥皂泡一样幻灭了,塞拉不过是一个替代品而已。越是这样想,我就越不能自拔,越不能挣脱那场悲剧对我的束缚。那几个月,我对塞拉的感情降到了冰点,看见她就像看见陌生人一般,也许在她看来,我连跟她吵架的心情都没有了。从她迷茫的眼中,我看到了对不安的婚姻状况的恐惧和焦虑。她越是低声下气的向我道歉,越是对我服服帖帖、言听计从,我就越有胜利者的满足感,越是对她的存在不屑一顾。我紧锣密鼓的布置着自己的‘复仇’计划,陶醉于对阿尼娅的依恋,陷入不可救药的境地。

“眼看着无知的我就要万劫不复,塞拉给了我当头棒喝。伊莎多拉的枪给了我又一次感知命运的机会,在那个临时搭建的帐篷里,在我最虚弱、最需要温暖的时候,意想不到的,塞拉出现了,当我把她拥入怀中时,当她晕倒在我的床边时,我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感动。我终于明白,在我寻梦的道路上,默默支持着我帮助着我的,是自己的妻子,愚蠢的我辜负了她,甚至将她的真心践踏得一无是处。看到她被病魔折磨痛苦的表情,我哭了,当着洛克和哈特的面——失去阿尼娅之后,这是我第一次流泪。我对她的感情,不知不觉中早已经超过了阿尼娅,只是糊涂的我不懂得珍惜,而她,无怨无悔的付出着,维系着我们之间来之不易的婚姻。对我来说,‘复仇’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再多的补救措施也无法挽回阿尼娅的生命,况且,我已经有了塞拉,我生命和爱情的归宿,我已经很满足了。从基亚兰城出发之前我就想好了,绝对不会伤害玛克大人您的,之所以来到您的身边,只是很希望从你那儿得知七年前第纳斯村的所有真相,仅此而已。”

玛克淡淡的笑着,语气中充满了调侃的轻松:“你刚才可是举着剑向我冲过来呢!万一失手把我砍成了两半怎么办?”

“虽然剑法比不上肯特,但也不至于不入流吧!那点把握还是有的。”塞因说着一屁股坐了下来,“我站得累死了,到底是习惯了骑马的人,两条腿被宠坏了。啊,休息一下。玛克大人,您也坐下来吧!您站着我坐着,不太好。”他伸了个大大的懒腰,然后整个人都躺在草地上。

玛克点点头,在塞因身边坐了下来。“你故意吓唬我,是想让我说出真心话吧?”

“也许吧!您那么聪明,我担心自己说不过您,如果实在不行,我就准备用这把剑撬开您的嘴。”塞因拿手中的银剑比划了两下,然后“唰”的一声收回剑鞘,“您居然会跪下向阿尼娅和第纳斯村的大家道歉,我真的没有想到。当我挥剑向您冲过来的时候,您纹丝不动,根本没有躲避的意思,我就清楚了:您是真心为七年前的悲剧感到歉意的,对阿尼娅和第纳斯村的大家来说,您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他扭过头来看着玛克的脸。

玛克从地上拣起一粒小石子,轻轻地把它丢出去:“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动手的,所以我没必要躲闪。”

“噢,是吗?”

“你的眼神中没有丝毫杀气,很纯洁很清澈的眼睛。”玛克长出了一口气,“那不是杀人者的眼睛。”

“哎!”塞因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唉声叹气,“太玄乎了,我弄不懂。我这辈子欠琳迪斯小姐的也太多了,无论怎么说,琳迪斯小姐失去了基亚兰,又受了那么重的伤,我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再伤害了您,我想我一辈子都不可能得到她的原谅了,要真是那样,我宁可一头在她面前撞死。现在的我已经不可能再为她做些什么了,所以,请您连我的份,还有肯特和威尔的份一起,好好照顾她,带给她幸福吧!”

玛克用手撑着自己的腮帮子,若有所思。“你希望我把今天的事全部告诉她吗,塞因?”

塞因干脆的回答让人吃惊:“为什么不呢?事情已经结束了,我不希望还有什么东西瞒着她,无论她肯不肯原谅我,毕竟她是我的主人。如果她无法释怀,玛克大人,”塞因用力的拍了拍对方的肩,“到时候拜托您帮我求求情吧,求求您。”

塞因那可怜的期盼的眼神让玛克感到很不自在:“喂,我说塞因,没有必要装出那副女人的眼神来吓唬人,看了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对了,诚实善良、严肃正直,你真的是那样的人吗?真让人怀疑。”玛克也学会嬉皮笑脸的塞因的花招,开起玩笑来。

“曾经是。”塞因的语气很肯定,“面具戴久了,就摘不下来了。我的性格,也在这种自我压抑和欺骗中渐渐改变,想变也变不回去了,呵呵。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只有乐观积极的性格和坚韧不拔的毅力,才能够在家里随时随地抵挡那个毒舌妇咄咄逼人的攻势啊!”

玛克学着塞因的模样仰面躺下来,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空气。“无论怎么说,我都必须谢谢你,塞因,谢谢你救赎了我。”

“我什么都没有做,救赎您的,是玛克大人自己。”塞因收起笑脸,一本正经的回答着。

“我自己吗?”玛克轻声的感叹着。

塞因忽然一翻身坐起来。“您过去看看琳迪斯小姐吧,玛克大人,她很惦记您的。对您而言,最后一块绊脚石也扫除了,胸中的阴霾也消失了,在琳迪斯小姐面前也不需要再躲躲闪闪了。”

“那你呢?从阿尼娅小姐的阴影中走出来了,打算马上回家投入塞拉的怀抱吗?”

“我跟塞拉约定好了,事情结束后立刻回家。我们的第一个小孩就要出生了,我答应了塞拉一定要赶上儿子的生日。”

“进一步的打算?”

“等塞拉身体养好之后搬家去奥斯迪亚,除了骑士,做什么都好。我想清楚了,我永远是基亚兰的骑士,不会再为其他君主效力了。姑且,算是我对琳迪斯小姐尽最后一点愚忠吧。”

“琳,她有一个好部下哩!”在塞因听来,这句话有些耳熟。

塞因懒洋洋的站起身来,拍了拍屁股。“天差不多全黑了,玛克大人,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去了,琳迪斯小姐的状况还不是完全让我放心,我们一起过去吧!……哈哈,我想起来了,幸好玛克大人您是男人,如果被塞拉知道我和其他女人在月光下浪漫的约会、亲密的谈心,她非把我的头拧下来不可。”

玛克摇头:“不,我还想躺一会儿,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我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让我整理一下好了。别担心,我过会儿就去看琳。”

“‘神军师’也会有脑子不够用的时候吗?”塞因微笑着,站直,向玛克鞠了一躬,“那我先告辞了,玛克大人。请您早些回到琳迪斯小姐身边。”

玛克揉了揉眼睛,神色变得严峻。塞因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远处,周围是一片寂静。事情的发展既是出乎意外,又在意料之中。被历史和战火吞没的少女,为爱情奔波复仇的骑士,故事并不完美,但却是圆满的结局——尽管又有许多人因为七年前的孽债而受到伤害,但他和我心灵的伤痕,随着一声“对不起”终于愈合了。没有人能够预知未来,但不管怎么说,我们已经不需要再背负历史留下的枷锁,仍然年轻的我们,完全有能力为自己的未来画出绚丽的彩虹。辗转反侧,情归何处?面对爱情的迷茫,我经历过,塞因也经历过,现在,我们不需要怀疑和犹豫了。

玛克缓慢的站起来,张开双臂,仿佛要迎接自己的新生。“嗯,差不多可以了。”他整理了一下情绪,回过身面对着矮坡上的巨石大声的说道,“不用藏了,出来吧,艾莉丝!”

巨石背后的阴影晃动了几下,一阵拨动草丛的细微响声,紧接着,一个紫色长发、十多岁的小女孩从黑暗中走出来:嘴角流露出坚毅的痕迹,眼中闪耀着勇敢的光芒。

“抱歉,玛克先生,我不是故意偷听您和塞因先生的谈话的。”她欠了欠身,表示歉意。

玛克的眉头微微一皱:“果然是你。天那么黑看不清,我只是隐隐约约觉得石头背后好像有东西,本来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于是试探了一下。”

女孩的嘴微微张大:“那您为什么知道是我?”

“不难猜的。”玛克走到女孩的跟前,轻轻的拍着她的头,“刚才塞因拔剑向我冲过来,看那气势简直想要把我大卸八块,回想起那千钧一发的情景,我自己都觉得后怕。要是法瑞娜或者哈特先生在场,早就沉不住气蹦出来了,琳还没办法下床活动,能够在那种危急时刻保持冷静头脑的,除了你,艾莉丝,我想不到别人。”

女孩不易察觉的点了下头:“不愧是玛克先生,任何事情都逃不出您的算计呢!”她的语气很轻松,但举止却有些拘束。

“这么晚了还过来,你找我有什么急事吗?”抬头看了看天色,玛克不紧不慢的追问,“有什么事尽管说吧,艾莉丝。”

女孩的表情变得莫名的失落和伤感,眼神也不像刚才般坚定。“那个,玛克先生……”她有些吞吞吐吐、躲躲闪闪,“非常抱歉,我想我必须离开了。……怎么说好呢?上面有命令过来,要我马上回宫。我想,我不能够再留在玛克先生您身边了。”

玛克看起来很平静,仿佛早就知道这样的结果:“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虽然很遗憾,但不必难过。未来的时间还很长,一定还会见面的。”

第一次见到这个紫色头发的小女孩,是在伯尔尼王都附近的一个小村庄的酒馆里。在那儿,我撕掉了自己的伪装,故意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果不其然,各式各样奇怪的人开始在我身边聚集,这个名叫艾莉丝的小女孩也是其中之一。我还很清楚的记得我们相遇时的情景:她看到我手中的风琴,装作若无其事的向我请教这种乐器的知识,而我也耐心的陪了她一下午。她的眼神和同龄的一般女孩子明显不一样——即使是拼命掩饰,那种与众不同的优雅气质是无法被掩盖的。虽然不清楚她是何方神圣,更无法确定她的到来会不会对自己的安全产生威胁,但不可思议的,她的笑容给人一种不可抗拒的“安心”的感觉。让她接近自己无疑是一种冒险和愚蠢的举动,但我却开始渐渐习惯每天和她在一起的生活了。或许,在那样盲目的漂泊和无助的等待中,孤独的我太需要一个“同伴”了,所以,我自然而然的认可了她,把她当作知心的朋友。光复基亚兰的故事、人龙战争的故事、琳的故事,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把自己的过去全部向她倾诉,而她,总是作为忠实的读者,微笑着,静静的倾听着。我在那个小村庄里待了五个月,她也陪伴了我五个月,我从来没有追问过她的真实身份,她也从来没有任何多余的举动,彼此之间的信赖连我自己都感到惊讶,甚至开始怀疑她的真实身份——关于她身份的猜测是不是从一开就只是我的杞人忧天?她也许本来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艾特鲁斯坎的密探跃跃欲试,我感到这个地方已经越来越不安全了,而苦苦等待的白雪公主仍然杳无音讯。五个月,时间已经足够长了,心灰意冷的我只能痛苦和无奈的作出决定:放弃现在的计划,重新回到属于自己的流浪生活中去,或许,从一开始这个计划就是个天大的错误,我根本就不应该奢望奇迹的出现。脱身之前,我想到了她——毕竟在一起相处了这么长时间,离开之前,至少应该跟她打声招呼才对。可我万万料想不到的是,正当我打点好行装,准备出发向她道别时,她却从天而降般敲开了我的房门。

“艾特鲁斯坎的人恐怕马上就要采取行动,我已经替您准备好了逃脱的路线,玛克先生,请您跟我来吧!”她开门见山的表明了来意,在她眼中闪烁着的,是从来没有见过的果断和干练。

摆脱了危机,我如释重负。“现在想瞒您也瞒不住了,”她带着一贯的微笑,坐在我的身边,“恐怕您也早就看穿我的身份了,是不是,‘神军师’玛克先生?”

她的额头上满是晶莹的汗珠,可爱的脸蛋上也堆满了泥土和灰尘,两人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的放声大笑起来。“能够一个人完成这么浩大的工程,应该对周围的环境了若指掌才对,这么说来,你应该是本地人吧!”

她点了点头,平静的回答:“塞菲尔陛下派我来的。”

“那么说,我是才出虎穴、又入狼窝了?”

她一声不响的站起身来。朝阳金色灿烂的光辉覆盖了她的全身,让她显得如此耀眼,梦幻般的美景。“如果我想动手,五个月前就可以了,您应该很清楚,我是绝对不会伤害您的。”

“你为什么要帮助我呢,艾莉丝?甚至不惜违背国王陛下的命令。”

“因为您说过,我们是朋友。玛克先生,对朋友,我没有办法下手。”她一本正经的说着,“塞菲尔陛下无论作出怎样的决定都必定有他的原因,我一直都是真心信任并尽心侍奉着这位明君的。不过这一次,玛克先生您似乎并不愿意为伯尔尼效力,人各有志,强扭的瓜不甜,我不能认可陛下‘霸王硬上弓’的决定。玛克先生一直都非常信任我,所以,我想我应该为玛克先生做点什么。”

“这样好吗?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我是伯尔尼的军人,对国家、对塞菲尔陛下绝对忠诚,不过,我也必须贯彻自己的忠义和理念。您不必为我担心,玛克先生,我既然这么做了,肯定是心里有数。至于接下来该怎么办,我想自己应该多待在您身边一会儿,您似乎需要别人的帮助。”

“哦?你怎么知道?”

“玛克先生是一个谨小慎微的智者,先前我们花了那么多力气都没能找到您,证明您的智慧绝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企及。这一次您忽然故意暴露自己的行踪,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目的才是。我在您身边待了五个月,看样子,您的计划似乎没有什么进展。接下来我想您一定会采取某些行动吧!不过,您的身份太特殊了,玛克先生,到哪儿都不方便,所以我妄自揣测,您一定需要一个帮您跑腿的。”

真难相信这些话出自一个小女孩的口中,看着她真诚的眼神,我还是相信了她。她说的一点都没错,要找出隐藏在基亚兰城的真相,我必须依靠她的力量。我已经厌倦了孤立无援的生活,对这位突然出现在生命中的忘年之交,我的胸中充满了感激和欣慰。就这样,我把她留在了身边,寻梦之路上,她是我最重要的同伴。

伴随着深呼吸,玛克从回忆中解脱出来。“你什么时候回王都?”

女孩歪着头想了想说:“陛下要我明天日落之前回宫。根据这里到王都的距离,最迟明天一清早就得动身。”

“那么,现在陪我聊聊,可以吗?”玛克像刚在一样顺势坐了下来,然后拍了拍身旁的草地,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按照他的意思坐到了他的身边。

玛克眺望着夜色中远方乌黑连绵的山脉,似乎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对不起,你一定忙着准备,我还提出这么任性的要求。你来到我的身边之后,我总是使唤着你帮这帮那,却从来没有告诉过你,我做所有的这一切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所以,趁着最后的机会,我想把我所有的计划、事情的前因后果全部告诉你,否则,我的负罪感无论如何不可能减轻。”

“玛克先生,我……”

“你不用说什么,艾莉丝,像以前一样安静的听我说就可以了。”玛克低下头,娓娓讲起,“我们从哪儿开始?嗯,就先谈谈我为什么忽然会在伯尔尼出现吧!的确,人龙战争之后,大陆上的各个国家都在争夺我,哦,不对,应该说是在争夺我的智慧。没办法,我只有隐姓埋名才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五年以来,我游历四方,开拓了不少眼界,学习了不少知识。风琴——你还记得吗?正是它让我们相识——也是在那个时候学会的。原本以为我的未来就会在这样漫无目的的流浪中缓缓逝去,六个月前无意之中打听到的某个消息却把我再次推向了前台。”

没错,之前一直行踪叵测的玛克先生正是在六个月前突然现身的,是什么事件突然打破了他平静的人生呢?

“其实刚刚塞因也谈起过那件事的,不知道你还有印象没有?他说,六个月前,琳曾经派他出使费雷拜见艾利乌德。”

“确实,塞因先生还说,那只是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这和您有什么关系吗?”

“不对!”玛克的口吻变得非常严厉,目光炯炯,右手握成一个拳头立在胸前,“他在欺骗我,那根本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鸡毛蒜皮,而且,派他前往费雷的,根本就不是琳。”

玛克的气势令身边的女孩大吃一惊,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激动:“可是玛克先生,琳迪斯殿下是塞因先生的主人,除了她,塞因先生是不可能接受其他人的命令的。”

“六个月前,还有一位老人健在哦!”玛克的语气重新缓和下来。

经过对方的提醒,女孩也意识到了:“莫非,您指的是,三个月前去世的前任基亚兰侯豪森殿下?”

玛克点了点头表示肯定。“可是我听说,基亚兰侯豪森殿下在六年之前被谋反的侯弟兰古雷下毒,身体一直弱不禁风,虽然在琳迪斯殿下的精心照料下一度有所好转,一年之前情况又大幅恶化了。一年以来,基亚兰实际上一直是由琳迪斯殿下领导的,实在难以想象这种状态下豪森侯爵还能有什么举动。”女孩实事求是的说。

“如果我们站在豪森殿下的角度,设身处地的揣摩他的想法,作为一个即将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你认为他最关心的事情会是什么呢?”

“豪森侯爵已经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对他而言唯一的牵挂,应该就是外孙女琳迪斯殿下了……难道说,豪森侯爵同费雷侯艾利乌德大人联系是为了琳迪斯殿下的婚事……”女孩恍然大悟。

“婚姻是人生大事,想必豪森侯爵是希望在自己有生之年看到外孙女找到理想的归宿吧!我不能确定豪森殿下是否把自己的想法告诉过琳,或者征求过琳自己的意见,但可以确定的是,豪森殿下确实曾经拜托艾利乌德在利西亚同盟内替琳寻找合适的伴侣,而充当两位侯爵之间牵线搭桥的联系人的,正是基亚兰的骑士塞因。”肯特对琳抱有特殊的感情,威尔太老实办不好这种遮遮掩掩的事,塞因虽然看起来对感情问题有些随便,但的确是处理这个棘手问题的不二人选。

“在伯尔尼对这些完全没有耳闻,不过仔细想想这种大事确实不太可能到处乱传。我还有一点不理解的,照理来说,琳迪斯小姐的婚姻应该是基亚兰的家务事,豪森侯爵为什么会拜托艾利乌德大人这样的‘外人’来帮忙呢?”

“豪森殿下的身体当时应该是没有力气亲自为外孙女张罗了,艾利乌德在利西亚同盟内很有威信,同琳的私交一直相当不错,所以豪森殿下才会想到请他帮忙的吧!而且从年龄看,艾利乌德也应该比较熟悉利西亚同盟诸国里同琳年龄相仿的王公贵族吧!”

“嗯,照您这么一分析,的确是很明白了。心爱的女孩就要被别人夺走了,难怪一向冷静的您也会沉不住气主动现身呢,玛克先生!”

“好了,别挖苦我了,饶了我吧!”玛克轻轻的推了身边的女孩一把。

“可是,玛克先生,如果您真的这么担心琳迪斯殿下的状况,为什么不亲自前往基亚兰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呢?至少,您没必要故意在伯尔尼暴露自己行踪啊!各国的密探都在寻找您,这么做真是太冒险了。”

“对啊,找到琳,把自己真实的感受统统告诉她,这是最直接的解决途径。”玛克轻声感叹着,“那时的我,为什么要选择现在这样拐弯抹角的方法呢?”

女孩眨了眨眼睛,默默的等待着玛克的答案。

“因为我没脸去见她。”玛克把身体蜷成一团,望着远方,目光显得含蓄而感伤,“四年之前,面对她的泪眼,我是那么固执的不近人情的离开了她的身边。和她相遇之后,面对心中那份不安的躁动,我不断的提醒自己,我不过是利用她来达到铲除仇敌兰古雷、救赎自己的目的,现在目的已经达到了,而且在人龙战争中同舟共济、历尽艰辛,算是已经报答了她的救命之恩,我没有必要也没有理由再留在她的身边了。况且,回到了外祖父身边的她摇身一变成为了贵族,再也不是我心目中那个纯洁无瑕的草原少女了。我对贵族没有好感,即使认识了艾利乌德和赫克托耳这样的贤明之士,兰古雷给我留下的不可磨灭的恶劣印象已经在我的脑海中根深蒂固、无法扭转了。即使我选择留下来,琳的外祖父会怎样看待我呢?利西亚同盟的其他领主们会怎样看待我呢?我承受不了那种压力,或者说,我不愿承受那种负担。天高任我飞,外面自由的天空和广袤的大地等待着我,我为什么要把自己拘束在一个狭小的圈子里呢?至于那段感情,年轻人血气方刚,面对她那样美丽坚强的异性,会动心也是理所应当的吧!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世界上又有几个人能把懵懂的初恋作为最终的伴侣呢?说不定还有更合适我的女孩在等着我呢!我就是这样欺骗着琳,欺骗着自己,狠下心离开了费雷,开始了在整个大陆游历的生活。

“我很快发现自己犯下了无可救药的大错。旅途中的我丝毫无法压抑自己对她的思念,每次碰到有人谈论‘基亚兰公女’的事,我总是迫不及待的凑上去打听,久而久之,打听她的消息几乎成为我每天的必修课了,有一次无意间听人说起她偶感小疾,推辞了赫克托耳举办的一次舞会,我发现自己竟然寝食难安、烦躁不堪。愚蠢的我开始渐渐懂得,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无可取代,时间的流逝也并不能削弱我对她愈发深刻的爱恋。然而,我已经无法回头了,四年之前的那次离开,意味着我已经拒绝了她,拒绝了那段感情,我已经彻底伤了她的心,裂痕已经无法弥补。对我来说,那已经结束了。”

“可是琳迪斯殿下这四年来也一直是深爱着您不曾改变啊!您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当面和她谈谈呢?那样,所有的误会、所有的悲剧都可以避免了呀!”

“在感情方面,我很软弱,我觉得自己无颜面对对我痴情一片的琳,因此我胆怯了、退缩了。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去决定,得过且过,算是我逃避现实的方法吧!我心安理得的过着流浪汉的生活,虽然平淡,但的确很适合现在的我。对于琳,我不愿放手,但也无法说服自己再鼓起勇气回到她的身边。维持着这样奇妙的心理平衡,我和琳在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上按照各自的人生轨道前进着。直到六个月前,那个消息传进了我的耳朵,平衡霎那间被打破了,我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如果我再冷眼旁观、无动于衷的话,这一次我真的就会失去她了。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能力阻止,但我不能熟视无睹,眼睁睁的看着她离我而去。可是,我没有勇气直接去基亚兰找她,我和她已经四年没有见面了,彼此之间没有任何交流,现在的她是怎样看待我的呢?她会不会因为我自私的离去而埋怨我甚至恨我?我不敢想象再次见面时会是怎样的情景,如果那时她用冷冰冰的像看待陌生人一样的眼神面对我,我想我一定会当场疯掉。惶惶不可终日的我在坐立不安中只能无可奈何的选择了折衷的方案,这一回,我要把主动权交给她,让她来决定我们的未来。”

“因此您故意放出风声去,在伯尔尼发现了失踪已久的‘神军师’玛克的行踪。如果琳迪斯殿下心里还有您,那么她一定会亲自赶到伯尔尼寻找您的。这就是您的计划了,是吗,玛克先生?真是天衣无缝的计划呢!”

“天衣无缝?别逗我了,艾莉丝,这真是个失败透顶的糟糕作品啊!琳的身份特殊,又肩负着一国之主的重担,未必能够亲自来伯尔尼,我料想她会派遣一个信赖的心腹过来,换言之,无非就是肯特、塞因和威尔中的一个,他们三个都认识我,说话也更方便。安排好了这些,剩下的需要我去做的,只有注意保护自己的安全和耐心等待了。一晃四个月就过去了,形形色色的人遇见了不少,基亚兰方面却一点动静都没有,我渐渐变得烦躁和担心起来,艾特鲁斯坎的密探如影随形更让我叫苦不迭。直到那个右手手背上有伤痕的男孩——他叫洛克是吧——在我眼前出现,确认他来自基亚兰之后,我的心终于稍稍安稳了一些:无论她现在对我的感觉如何,至少,她还在关心我的行踪。可是,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却让我摸不着头脑。基亚兰的密探一直紧跟在我身后,却从来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保持着那种若即若离的感觉,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可是,这种等待也太长了。对度日如年、望穿秋水的我来说,这简直就是无法忍耐的煎熬。在这样的痛苦中苦苦坚持了一个月,我丝毫看不到未来的希望,而艾特鲁斯坎的密探步步进逼,如果再不想办法脱身我连自己的自由都保不住了。在你的帮助下,我绝望的放弃了所有的计划,又重新回到了黑暗中。缘分已尽,再多努力也是枉然,我这么安慰失意的自己。幸好还有你陪伴在我身边,艾莉丝,我振作精神准备好好打算接下来的出路。反正也没有什么目标了,反正离家乡不远,我决定先回家看看。”

“真想不到,您竟然每年都会回到家乡小住一段时间。之前寻找您时,我们也曾派人到过那儿,没有打听到您的消息之后就放弃了努力。照理来说,这么敏感的地方应该会被严密监视才对,您居然有勇气回家,看来,最危险的地方果真是最安全的地方哩!”

“刚回到村里,长老就告诉我说前不久曾经有一个蓄胡子的中年男人来到村子里四处打听我的行踪。这本来不是什么稀奇事,让我警惕起来的是,听村里人说,他似乎很在意我七年前的所作所为,一直在询问七年前那时我的去向。对我而言,七年前的一切如同鱼刺卡喉般刻骨铭心,来者不善,我嗅到些事情背后不同寻常的味道。要解开这个突如其来的谜团,毫无疑问必须要重新去了解七年前帕斯平原上的第纳斯村的真相。外面风声这么紧,我不能轻易抛头露面,我需要一个帮手才行。”

“可那时候我就在您的身边,您为什么要舍近求远,从费雷不远千里的请来法瑞娜小姐呢?”

“我并不是不信赖的你的能力,艾莉丝,可我不能让你以身涉险。你是伯尔尼国王塞菲尔陛下派来的,目的是监视我的行动,如果你离开伯尔尼到基亚兰帮我打听消息,万一被上面的人发现你擅离职守,罪责下来可是担当不起的。你已经帮了我太多忙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有半分闪失的。”

“没想到您还为我考虑了这么多,谢谢您,玛克先生。”

“虽然无法拜托你亲自调查,但请你到费雷跑一趟腿,速去速回,应该花不了多长时间。前一阵子恰巧听说法瑞娜接受哈肯的邀请到了费雷,任务完成得很漂亮,请她帮忙应该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考虑到她难得来一次利西亚,一定会去奥斯迪亚看望妹妹,即使她会答应帮忙,也难保不会磨洋工,先在奥斯迪亚磨蹭上一段日子,如果在利西亚耽误太长时间,对艾莉斯你的安全实在不利,所以我索性开出两万G的天价酬金,像她那样的人面对这么一笔飞来横财应该是没有什么抵抗力才对,不出所料,她果然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真是讽刺,艾利乌德留下的礼物竟然在这种场合发挥了作用。

“法瑞娜真是能干,不到半个月就把塞因与第纳斯村、与阿尼娅小姐的事情查了个水落石出。面对这样的事实,我还能说什么呢?塞因的整个计划,我多多少少也有些猜测了,当然,这一次我决不会逃避,我必须为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误负责。不过,与此同时,法瑞娜还带回来一个更惊人的消息,这个意外让我不得不又一次修改了自己的计划。”

“我记得,琳迪斯小姐忽然对外宣布,放弃基亚兰领主的职位,基亚兰领土与奥斯迪亚合并。”

“她一定是太想念草原上无拘无束的生活才做出这么重大的决定的。”玛克清了清嗓子,“放弃爵位之后,她一定会回到萨卡草原的。对我而言,这是我最后反败为胜的唯一机会了,我决心孤注一掷,安排法瑞娜悄悄跟着她,一方面暗中保护她的安全,另一方面在她前进的沿途四处散播关于我去向的消息,引导她来到我的身边。如果她心目中早已没有我的存在,面对那些流言大可一笑了之、无动于衷,如果她对我还有一丝挂念,我坚信,她一定会来的。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的,不错,她的确是回到了我的身边,这是四年来我梦寐以求的美丽憧憬,可她也失去了左手,为了我,我对不起她。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犹豫不决和畏畏缩缩,就不会有那场悲剧了……”玛克轻轻拭去眼角的热泪,无限叹息的闭上双眼,沉浸在心灵的波涛中。

女孩站起来,把手放在玛克的肩上:“不,玛克先生,我认为您并没有做错什么。每个人都在追寻自己的梦想,有人勇敢,有人怯懦,有人失意,有人成功,没有什么绝对的正义或真理存在,能够坚持自己的理想并踏踏实实的努力,无论成败与否,无论代价如何,都是成功的人生。您一度以为已经失去真爱,意志消沉,几乎一蹶不振,我还真替您捏一把汗,可您能够幡然醒悟,有情人终成眷属,我衷心的祝福您和琳迪斯殿下能够幸福美满。短暂的伤痛算得了什么?又有什么可以阻挡真心相爱的两人间的浓浓情意呢?我觉得,这是再完美不过的结局了。”

玛克也跟着站起来:“看来我是越活越倒退了,居然被一个小女孩教导人生,呵呵呵……”两人相视一笑,却都没有再说什么,短暂的沉默。

“时候不早了,我想我必须回去收拾东西了。”还是女孩首先打破了寂静,“该如何向塞菲尔陛下报告呢?真是让我头大啊!”她带着调皮的表情絮叨着。

“那样做合适吗?把真相都告诉塞菲尔陛下,他也许会生气的。”

女孩一愣,旋即反应过来:“您怎么知道我打算如实报告所有的事情,玛克先生?我不记得自己曾经跟您商量过。”

“猜的。”玛克用同样顽皮的笑容回答着,“每次谈起国王陛下,你的眼睛中都充满了兴奋和崇敬的光芒,我想,对你来说塞菲尔陛下一定是一位值得用一生去尊重和爱戴的君主吧!我不认为你会欺骗他。不过,你确定自己能够全身而退吗?如果连累到你,我会非常愧疚的。”

“塞菲尔陛下对我很好,很信赖我,所以我才发誓要永远追随在他的左右。我心里有谱,如果把自己真实的想法完完本本的告诉他,陛下一定不会难为我的。”女孩用非常肯定的语气说道,“看来我是没有机会陪伴您和琳迪斯殿下返回萨卡了,不过,有法瑞娜小姐保护你们,应该不需要我操心了。唉,也不知道今后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好了,别想这么多了。那,到此为止吧,我走了,玛克先生,后会有期!”女孩站直向玛克行了个伯尔尼式的军礼,准备转身离去。

玛克伸出手去止住她:“临走之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女孩眨眨眼睛:“我早已经告诉您了啊,玛克先生,我叫艾莉丝。”

“不是这个名字。”玛克摇了摇头,“我知道你的难处,但至少在分开之前,我希望知道你真正的名字。艾莉丝,那么一个普通的名字不太适合像你这样非凡的人物,我猜想,那一定是执行任务时的化名。”

“听到您这样的称赞真是受宠若惊,不过,玛克先生,作为一名国王陛下身边的心腹密探不应该轻易把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的,请原谅我不能满足您最后的要求。”

玛克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是啊!抱歉,我的要求太无理了。没关系,下次见面的时候你再告诉我也不迟啊!”他勉强的笑着:彼此错开的人生轨迹,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有再次重合的一天啊?

女孩缓缓的摇着头,欠了欠身,转身向远处走去。除了目送她离去,玛克什么都做不了。在这场交织着爱恨与情仇、偶然和冲突的风波中,能够认识这样一位真心面对的朋友,实在是太幸运了。祝福你,艾莉丝,也祝福我自己,希望将来还有重逢的一刻吧!

“布露妮娅。”女孩清脆的声音打破了玛克的沉思,“我的名字,真正的名字。请您记住‘布露妮娅’这个名字,真希望还能和您再见面,玛克先生。再见了,请千万保重!”女孩重复了一遍,但并没有回头,而是大步流星的迈向前方新的起点。

“布露妮娅……”玛克低下头喃喃的念着。十年或者二十年之后,她一定可以成为名誉整个大陆的风云人物的。玛克愉快的想象着,嘴角露出安心的微笑。


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都升到头顶上了。我吃力的撑起身子,用力的捏了捏自己的大腿,好不容易变清醒了些。虽说睡到自然醒是成功人生的体现,但习惯了紧张气氛的我对这样不规律的生活节奏终究有些排斥。我大声呼唤哈特的名字,却没有任何回应。哎呀,看来我的确是睡糊涂了,昨晚我明明吩咐他今天一大早出去买些干粮,并且做好回家的准备,这家伙一定还在外面溜达呢!离塞拉的预产期还有不到半个月,如果不抓紧时间赶回去,就要错过我们爱情结晶的伟大诞生了。

琳迪斯小姐的伤势已经基本康复了,大家心中的大石也终于落了地。虽然看到自己身体左侧空空的袖管让她产生过一阵子消极的情绪,但玛克大人的爱抚和亲吻很快就让她重新开朗起来。玛克大人出于谨慎的考虑,决定再在这儿待几天观察一下琳迪斯小姐的身体状况,确定没有反复之后,他们也按部就班的开始着手进行前往萨卡草原的准备了。本来我应该义不容辞的护送他们一程,但与塞拉的约定在先,恐怕只能在这儿说再见了。反正有“强腕”法瑞娜跟着,看来是不需要我多事的。

“好了,你不用这么一直跪着,快起来吧!……我自己也有责任,对于你,我关心的实在太少了。虽然我也看出来你跟以前的样子有些不一样,但却没有想到这背后还隐藏着这么多故事。……你不用向我道歉,塞因,真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相反,我还必须好好感谢你,如果没有你在,我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和玛克重逢呢!现在的我已经不再是基亚兰公女,不再是你的主人了,所以,我希望你能像以前一样把我当成朋友。如果你仍然拘泥于那些陈腐的礼节规矩,我会很难受的。大家坦诚相待、真心信赖,今后一定不会再有伤心的回忆了。……对,就是这样子,站直了挺起腰杆的塞因才符合我心目中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形象,嘻嘻……”

善良的琳迪斯小姐原谅了我——也许是因为玛克大人帮我说过不少好话,也许是因为破镜重圆的喜悦已经冲淡了她心中其它所有的情感。回想起昨晚她的一字一句,我心中沉重的罪孽终于因为她的释怀而得到了救赎。一切终于结束了,阿尼娅终于可以在我的记忆中永远的安息了,塞拉的音容笑貌不时闪现在我的眼前,未来的幸福生活让人充满了美好的期待。

“残酷的命运,划上句号了哩……”塞因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忙着洗漱打理,直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和谐和平静。

“哈特这家伙动作蛮利索的。”塞因小声的嘟哝着,“啊,进来吧!”

门被推开一条缝,法瑞娜的脑袋跟着探进来:“啊,哈特先生不在?我可以进来吗?”

“别躲躲藏藏的,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害什么羞?”塞因做了个“请”的手势,“快进来坐吧!”

法瑞娜点点头,径直找了个就近的位子坐下来。“我才不是害羞呢!只是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万一正在跟哈特先生商量正事,我来打搅就太不合适了。”

出于礼貌,塞因为她倒了一杯水,在老朋友面前其实没有必要这么客气的。“还有什么‘正事’可商量的?我已经不是骑士了。话说回来,不留在玛克大人身边,过来找我干嘛?”

“玛克大人和琳迪斯小姐卿卿我我的两人世界,我这个外人怎么好意思去搅合?过来看看老朋友,聊聊天。”

塞因一副不爽的神色:“朋友?原来你还把我和塞拉当成朋友啊!每次回信的时候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嘴脸,几次请你过来玩总是推说太忙没有时间,我还以为你已经把人龙战争时的老战友们全都忘得一干二净了呢!”

“没办法啊!佣兵的生活太辛苦了。”法瑞娜忙着为自己辩解几句,“又不像你们都有稳定的收入,有任务的时候总是忙个半死,没有工作的时候大家都只能眼巴巴的喝西北风。像你这样天天品尝着可口的饭菜、享受着温暖的被窝的幸福人怎么可能理解我们佣兵生活的艰辛?这几年佣兵这个职业真是不景气,伊利亚佣兵团里已经有不少人另谋高就了,给姐姐留下一个烂摊子,唉——想想还真是羡慕芙罗利娜,能跟自己心爱的赫克托耳大人在一起,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嗯,像她那样单纯的孩子,就这样让她永远生活在温室里,不去接触这个残酷的社会恐怕更好吧!”

“我想起来了。你从伊利亚出来也好长一段时间了,一直没有给菲奥拉写过信报平安吧!她担心的要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呢!还专门写信过来拜托肯特到费雷去找你。不管怎么说,最好还是尽早写封信回家让她安心比较好。”

“我也知道不应该让姐姐为我操心——她已经有操不完的心了——但是,又到哪里去找值得信赖的人送信呢?现在外面的情况这么敏感,任何有可能暴露玛克大人行踪的危险举动都是不能尝试的。只能委屈一下姐姐了,等把玛克大人和琳迪斯小姐安全送回草原之后,我就马不停蹄的赶回家去向姐姐赔礼道歉。”

“这样好了。”塞因出主意,“你先写封信报个平安免得菲奥拉一直担心,我把信带回基亚兰,然后再派洛克或者哈特以最快的速度替你送到伊利亚去。怎么样?这样做就不用担心会影响到玛克大人和琳迪斯小姐了。”

法瑞娜看着塞因的眼睛,很感激的答应了:“那,真是谢谢你帮大忙了。我过会儿就去写,今晚把信给你。剩下的,就拜托了。”她站起来鞠了一躬。

刚才提到了那个人的名字,塞因想了想,又说:“另外,肯特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法瑞娜很快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嗯,玛克大人跟我说起过。五年了,姐姐总算是熬出头了,剩下的,只希望肯特——啊,是不是应该改称呼他为‘姐夫’比较合适?——能够好好的对待姐姐。姐姐已经活得很辛苦了,希望一场美满的婚姻能够让她快乐起来吧!”

“那你自己呢?决心再等下去?”

法瑞娜叹着气,把头放在桌上,微眯着眼睛,无精打采的回答道:“除了等还能怎么样?他一点消息都没有,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惦记着我。我看,他八成是见到海盗王的宝藏之后就忘记我这个苦命的女人了。不管怎么说,即使忘记了我,也不应该完全抛下自己的妹妹啊!蕾贝卡也一直没和他联系上,天知道他现在到底身处何方。”

看到她情绪低落,塞因意识到自己提起这件事也许是个不小的错误。“我虽然和达兹接触不多,但我相信他一定会负起责任的。”他只能找出这样的客套话来安慰对方。

“别说那些丧气的话了,谈谈你自己吧!”法瑞娜振作精神,抬起头来,“什么时候回基亚兰?”

“明天一早就出发,我吩咐哈特今天去准备好干粮,当然还要把马喂饱。”

法瑞娜有些迷惑:“玛克大人和琳迪斯小姐决定下星期一动身,虽然你不跟着去萨卡,但不管怎么说,我觉得你应该多留一段时间,琳迪斯小姐曾经是你的主人,目送他们先离开才比较符合礼节。”

“我跟塞拉约好了要尽早回去,虽然家里有伊莎多拉帮忙看着,但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自己盯着总觉得放心不下。总之,我答应过塞拉一定要赶在儿子诞生之前回家,明天出发,时间正好。”

“儿子?”法瑞娜惊奇的问,“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儿子?”

“一定是儿子没错的!”塞因得意的拍拍自己的胸脯,“我对塞拉有信心。将来我要把儿子调教成这片大陆上最伟大的骑士。”

法瑞娜伸出手去轻轻敲了敲对方的脑门:“头脑发热了吧!重男轻女可不是什么好思想。在伊利亚,国家的主导权都是掌握在女性手里的,男人都只能留在家里种地,连瓦雷斯大人到了那片土地上,也只能乖乖的安分下来,在寸草不生的冻土上辛勤的开荒呢!”

“我和肯特都跟瓦雷斯大人有书信的来往,看起来,他似乎很满足于现在平静安逸的生活呢!也许,他已经决定把伊利亚当成自己安度晚年的乐土了。”

法瑞娜把两只手交叉在胸前,摇了摇头:“平静归平静,但一点都不安逸。伊利亚的自然条件实在是太恶劣,前几年瓦雷斯大人试种的好几种作物都失败了,现在正好是秋天,也不知道今年的收成怎么样?瓦雷斯大人常常在姐姐和我面前感叹,说自己上了年纪逐渐开始力不从心,真希望有一个助手照应呢!”

“那肯特去得真是时候!反正他最崇拜的就是瓦雷斯大人,让他跟着瓦雷斯大人学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法瑞娜用手指轻轻的弹击着杯壁,发出清脆的响声。“好不容易才抢到的老公,我想姐姐一定舍不得放手的。前阵子姐姐一直在说,佣兵团里只有女性在很多场合实在是不方便,应该及时补充和培养一批优秀的男性成员。像姐夫这样出类拔萃的骑士不正是姐姐心仪的人才吗?正好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把姐夫留在自己身边了。”

塞因也觉得菲奥拉的安排有道理:“的确,一些又脏又累的粗活怎么能让佣兵团里那些如花似玉的姑娘们去干呢?希望肯特这一去,能够帮菲奥拉减轻一下负担。……嘿,真羡慕肯特这小子,他准是上辈子积了德,才有这样的桃花运:万花丛中一点红,天天被一大群美女环绕,真是天堂一样的生活啊!”塞因握着拳头,一脸愤愤不平的神色。

法瑞娜不高兴的扭过头去:“差点忘了,某个家伙可是立志要把爱奉献给世界上所有的女性。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真是不能高估你呀,塞因!姐夫跟你才不是一类,我可不允许你这么调侃姐姐的心上人。”

“好了,不开玩笑了,我投降。”塞因自讨没趣,只好乖乖的承认错误,“说起佣兵团,我倒想起来一件事,将来或许需要菲奥拉和你的帮助。”

法瑞娜双手一摊:“说吧,不用客气,费用方面我会给你优惠的。”

塞因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连忙摆摆手:“钱的问题暂时就别考虑了,我可不像玛克大人那样出手阔绰,可以随心所欲的烧钱。老朋友请你帮忙还挑三拣四的……”

“喂喂,要知道,现在到处都有人争先恐后的出大价钱找我‘强腕’帮忙呢!”法瑞娜依旧不依不饶,“万一帮你忙的时候错过了‘大生意’,那岂不是亏大了?你好歹应该给我点跑路费做补偿吧!”

“好了,打住,我头痛起来了。”塞因站起身,推开窗户让凉风吹进屋来,“等把玛克大人和琳迪斯小姐送回萨卡后,我想麻烦你去一趟艾特鲁斯坎。”

“艾特鲁斯坎?”法瑞娜托着下巴,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你究竟想干什么?”

塞因靠在窗户边,脸色严峻,眼神凝重。“我想试着去艾特鲁斯坎找找塞拉的父母。以前一直很忙没那个功夫,现在闲下来,我想应该帮塞拉解开这个心结了。天天都叫嚣着爱她、宠她什么的,回头一看,发现结婚三年来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这一次,给她一个惊喜好了。”那一晚,塞拉的泪痕,仍然是塞因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我得留在家里照顾塞拉和儿子,搬家那一套乱七八糟的事情也要早作准备,所以我才拜托你和伊利亚佣兵团帮忙的。”

“塞拉有你这样善解人意的丈夫真是她的福分。”法瑞娜点点头,微笑着答应了朋友的要求,“虽然大多数时候看起来都不可靠,但关键时刻塞因还是值得信任的男人,哈哈哈!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还有什么能拒绝的?找人虽然不是我的强项,但我想有我一个人就足够了,千万别告诉姐姐。她那种为了朋友两肋插刀的性格我是再了解不过了,别给她再增加负担了。”

法瑞娜轻松的语调带动着塞因的情绪,他觉得放心多了:“谢谢,真是麻烦你了,法瑞娜,等我有钱了一定好好补偿你。”

“算了吧,这种空头支票一点意义都没有,一个赋闲在家的失业人员,我凭什么相信你能发财?”法瑞娜摇头摆脑,得意洋洋的模样,“你一年能挣多少?能把塞拉养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就知足吧,我对你那点可怜的养家费本来就没有什么觊觎和期待。”

“哎哟,你的嘴什么时候也变得像塞拉一样厉害了?”塞因禁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法瑞娜说得对,能和塞拉甜蜜的生活在一起,给她幸福,给她快乐,是现在的我唯一能做好的一件事了。我应当感谢神,感谢圣女艾莉米奴,他们把身边那个美丽的天使赐给我,拯救了在乱伦泥沼中无法自拔快要迷失本性的我。这是属于我自己的幸福,我要不惜一切的把它紧紧攥在手中。

“看你那幸福的表情,又想起塞拉了?真是让人嫉妒啊!”法瑞娜一边开着玩笑,一边站起身向门口走去,“我差不多该回去写信了,麻烦你派人帮我送到伊利亚去。那,过会儿再见了!”

塞因学着她的样子挥了挥手。法瑞娜刚走到门前,房门却出人意料的被猛的推开了,两个人都来不及反应,一个清瘦的少年就飞一般的跃入房内,直接“扑通”一声跪倒在塞因的面前。

看清楚这位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的样貌后,塞因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洛克……为什么会是你!你来干什么!”塞因的声调明显比平时提高了好几度。脊背阵阵发凉,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预感顿时侵袭着全身。若不是身后的墙壁,塞因恐怕难以支撑住自己开始瘫软的身体。

泣不成声的洛克,声音几乎是伴随着哭声喊出来的:“塞拉夫人难产……将军,请您赶快回家吧……否则就来不及了……”

惊雷在头顶炸响,面色惨白的塞因顺着墙壁瘫坐下来。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一切霎那间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所吞没,洛克在说什么,他听不清,唯一能感知的,只有离开家出发时许诺的约定不停的在耳边嗡嗡鸣响。

“即使天垮下来了,我也一定会飞一般的赶到你的身边保护你的。”

“无论发生什么,请你一定要回到我的身边。”

“嗯,说好了哟!”

泪水,模糊了视野,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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