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梦之路
第二章
作者:todlipton
 

从肯特家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所幸雨已经停了,夏末雨后的空气异常清新,让人心旷神怡。肯特做的晚饭实在是不合我的胃口,我暗地里揣摩,家里那个成天吵吵闹闹的修女多少还有“会做饭”这么个优点。该想的理由差不多都想出来了,该准备好的台词差不多也准备妥当了,当然这些几乎都是我一个人搅尽脑汁的成果,肯特那家伙完全帮不上忙。爱情真的是让人盲目吧!那个“随时随地能够让自己的血液燃烧起来的男子汉”一见到琳迪斯小姐就会紧张得不知所措,然后就只能板起一副老脸,装出沉着冷静、处世不惊的模样,借以掩饰心中的不安和焦虑。所以,尽管肯特想要挽留琳迪斯小姐的心情比谁都要强烈,但我不能指望明天在琳迪斯小姐面前他能够帮助我什么,一切都得靠我自己。

快到家的时候,不知是不是因为气温下降的缘故,我开始感到浑身不自在。我回来得太晚了,这显然又给了塞拉借题发挥的机会,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头也不合时宜的痛起来。“没关系,八成是和我们商量继位基亚兰侯的事宜。这种事情我不擅长,我想琳迪斯小姐顶多只是征求一下我的意见,主要的工作都会交给肯特的,所以应该花不了我多少时间,我一定会回家吃饭的。”下午出门时的这句不经意的话为我现在的尴尬境地埋下了祸根。再过一个多月,我和塞拉就可以庆祝她二十二岁的生日和我们结婚三周年纪念了。现在我还常常在一个人发呆的时候回味起当初结婚时的情景,尤其是我把和塞拉结婚的消息写信告诉在上次大战中并肩作战的朋友和伙伴们并邀请他们出席婚礼之后,各式各样形形色色的回信即使是现在回忆起来也真是让我哭笑不得。本来我和塞拉在结婚之前就已经交往了很长一段时间,所以我一直自然而然的认为结婚的消息对我的那群猪朋狗友来说算不上什么爆炸性的新闻,但残酷的事实很快就证明了我的无知。最先收到的回信是费雷的伊莎多拉将军差人送来的——费雷离基亚兰还真近——大战结束之后我们私交一直不错,她说自己和丈夫哈肯将军公务缠身恐怕很难亲自来基亚兰为我们祝福,但还是送上了一大堆的祝贺词还有一笔数目不小的礼金。蕾贝卡说得对,礼仪这方面,伊莎多拉将军真是好得让人没话说。这也是所有回信中最“正经”的了,接下来的回信内容就开始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

两封来自北国伊利亚的回信几乎是同时送到的。“怎么样?通过‘士兵强化教程’得到的完美身形是不是很吸引女人的目光啊?结婚了也不要放松对自己的要求,要记得每天都严格的按照‘士兵强化教程’锻炼自己,哇哈哈哈哈……对了,记得帮我问问那个红头发的小子,他什么时候才肯来伊利亚迎娶菲奥拉啊?我可从来没有教过他‘要工作不要老婆’这种不像男人的做法的。”完全符合瓦雷斯大人的一贯作风啊!“基亚兰好远啊!我真不想来,不过姐姐一直叫嚷着要去基亚兰看望心上人,这回我就陪她一起过来吧,顺便去奥斯迪亚看看芙罗利娜,也给你和塞拉捧捧场。当然,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你一定记得帮我问问琳迪斯小姐,看看基亚兰最近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们伊利亚佣兵团帮忙的,艾利乌德大人或者赫克托耳大人那边的也行,虽说收费比其它佣兵团要高一些,但是你知道的,伊利亚佣兵团的表现一向是物超所值的,再说大家都是老熟人了,到时候我会考虑给你们打个折扣的。”不用看寄信人的姓名也猜得出她是谁了。

巴特尔的回信八成是他口述之后让卡尔拉代笔的,谁都不可能把他那种老粗和如此娟秀的字迹联系起来。“我来不了,老婆身体不好。告诉你,娶老婆是男人的一件大事,记得好好宠爱你的老婆!当然也不要因为结了婚就放弃对人生的追求,上次我们的较量虽说是不分胜负,但终究是你略占上风,总有一天我会再来向你挑战的!”虽然是完全不同的类型,但是他和威尔真算得上是我们之中爱妻的典范啊!

接下来来自艾特鲁斯坎和奥斯迪亚的两封信就有点过分了。“你不会在开玩笑吧?那种女人可是邪神的使者啊!我是最有体会的!请你一定要深思熟虑,千万不要因为一时的头脑发热就做出那样盲目和草率的决定!”“要来要来,我一定会来的,你放心,我真的好想看看全利西亚最愚蠢的倒霉蛋长的什么样子。”哼,埃克和马修这两个家伙!怨念啊!

至于身边的那两个天天打照面的同事,口无遮拦的他们就更不像话了。威尔得知这个消息之后眼睛瞪得足足有平时的两倍大:“你这种人居然也想结婚?你不是曾经发誓要把自己所有的爱献给全世界的所有女性吗?”肯特则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塞拉不是修女吗?你确定像她那样的神职人员可以结婚吗?”真受不了他们。

唯一让我感到欣慰的是,琳迪斯小姐不但非常支持我们的结合,还自告奋勇的担当我们的证婚人。看在她的面子上,尽管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近卫骑士团副团长,但费雷的艾利乌德大人以及塞拉的“娘家”奥斯迪亚的赫克托耳大人也都派遣了使者来参加我和塞拉的婚礼:马利纳斯先生一个劲的只顾着同琳迪斯小姐探讨费雷和基亚兰之间贸易往来的事务,而奥森将军留给我惟一的印象就是操着那一口老气横秋的声调教训我,警告我婚后不能欺负塞拉,等等。

不知不觉中已经回到家门口了,塞因心想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在外边天不怕地不怕,站在家门口的时候反而犹犹豫豫、心里怦怦直跳。

但塞拉似乎不愿再给他磨蹭的机会了,她的声音从屋里面传来:“亲爱的,你在外面吗?快进来吧!”

事到如今也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了,塞因稍微定了定神,推开门回到了家中。他的妻子塞拉坐在大厅的中央,而她面前是满满一桌丰盛的晚餐。正当塞因准备开口解释他这么晚回来的原因时,他的妻子却强在他的前面开口道:“这么晚一定饿坏了吧!快坐下来吃,哦,对了,饭菜放了这么久应该都冷了,我先去厨房稍微热一下好了。”塞因有些愧疚的看着自己的妻子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的妻子也注意到了他那热切的目光,稍稍侧过头,站起身来向厨房的方向缓缓的走去。

“回家之后跟塞拉好好谈谈吧,并为她带去我的祝福。”

想起琳迪斯小姐的叮嘱,看到妻子蹒跚吃力的模样,塞因觉得心头暖暖的。“别去了,亲爱的。”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妻子的肩,然后顺势绕到了她的面前。

“怎么了……”塞拉的话还没有说完,丈夫充满深情的双唇就封住了她的嘴。她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就完全的偎依到丈夫宽大健壮的胸脯中。

“突然就那么亲热,真是的!”尽管嘴上还是不依不饶,但塞拉那张像熟透了的苹果般通红的可爱脸蛋却清楚的说出了她内心的真实感受。

塞因替妻子理了理额前散乱的长发,然后温柔的抚摸着她的脸:“没什么,只是觉得今天的你真的好漂亮好耀眼,让我情不自禁。”

塞拉微微张开了嘴,显然丈夫的回答令她有些吃惊。“这,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哩!以前的你也常常用这样的甜言蜜语哄我,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你这么称赞我了,为什么今天……噢,我知道了!无事献殷勤,你是不是在外面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快点老实交待!”

塞因摇了摇头,把她搂在怀中:“怎么可能呢!亲爱的,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塞拉用力从丈夫的怀抱中挣脱出来:“算了吧!如果你都不算那样的人,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坏男人’这个概念了!今天为什么这么晚回来?是不是又跟别的女人出去厮混了?”

如果说刚刚的塞因面对自己的爱妻多多少少还有些感动的话,现在他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真是万古不变的真理。“真的没有,我只是到肯特家去了一趟,讨论正经事。”

“是,是吗?也对,琳迪斯小姐即将继位基亚兰侯,你们两个应该都还有很多工作吧!好了,这些事情咱们待会儿再说,现在先让我去厨房!真不知道你哪里来的这么好的体力,我的肚子都要饿扁了。”塞拉一边说着一边准备把挡路的塞因推开,但是,也许是身体虚弱的原因,不论她怎么努力,体壮如牛的塞因根本纹丝不动。

“啊,难道说你一直没有吃晚饭?”

“当然啊!你没有回家,我担心都来不及了,怎么可能有心情吃饭?”

塞因微眯着眼睛,妻子的话显然对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对不起,亲爱的。其实……”他有些吞吞吐吐,“其实我已经吃过晚饭了,在肯特家。我真的不知道你一直在家里等我……”

塞拉低下头去,语气和刚才相比也明显失去了活力:“是吗?既然不回家吃饭,你应该差个人回家跟我打声招呼的。肯特他一直是一个人生活的,做饭的手艺应该不错吧!哎,我越来越饿了,有什么话等我吃了饭再说吧!让我过去!”

塞因微笑着把她推回了座位上:“老婆大人,为了弥补我的过失,今天晚上就请允许我为你奉献充满爱心的晚餐吧!”

塞拉那张充满了迷惑和不屑的脸上分明流露出不相信的神色,但终究没有说什么。虽然塞因对厨房一向没有任何感觉,但热热饭菜这种基本的家务活还是没有问题。

“对了,琳迪斯小姐打算什么时候进行继位仪式啊?国不可一日无君,豪森侯爵去世都快一个月了,这样拖下去只会越来越麻烦,现在大街小巷里到处都是对琳迪斯小姐不满的流言蜚语啊!”和往常一样,饭后夫妻俩的话题由妻子首先提出。

“我也不知道,今天琳迪斯小姐找我们三个不是因为这件事。”塞因并不想欺骗自己的妻子,但是这种非常的事件,他并不想把无关的人卷入其中。

塞拉眉毛一扬:“那到底是什么事情啊?花了这么多时间。”

塞因没有做出任何回答,对于善解人意的妻子而言,丈夫那为难的表情就是最准确的回答了。“我知道了,我不问了。再怎么说我也是奥斯迪亚的家臣,不应该多嘴过问基亚兰的内务的。”

“我明天早上还要进宫一趟,可能不会回来吃午饭,如果到时间不见我回来你就自己吃好了,不要担心我。以后不要像今天这么任性了,饿坏了我的儿子就麻烦了哦,亲爱的!”

塞拉不高兴了:“哦,原来你关心的只有我肚子里的孩子啊!我在你心目中就是可有可无的,是吧!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这个小家伙是男孩子?万一是个女孩呢?”

塞因马上凑到妻子跟前捏捏她的脸蛋:“嘴巴真厉害啊!我认输了。不过,我希望是个儿子呢!这样我就可以教他学剑术和枪法了。当然,如果是女儿也不错,就让她跟着你学杖和魔法好了。”

“那么遥远的事情,等孩子出生了再讨论吧!我差点忘了,今天下午有一个费雷过来的送信人来过,是你的一封信。”塞拉一边说着,一边把信从怀里取出来寄给自己的丈夫,“是罗文写给你的,好久没有他的消息了,快拆开看看他说什么了吧!”

塞因把信拆开,然后用他那独有的快速阅读的绝技迅速的浏览了信的全文。“不出所料,是关于联合操练的事。”

“联合操练?就是上一次你带我去参加的那个吗?又要举行了?”

我哪里想带你去?明明是你死缠烂打硬要跟我去的!塞因在心里暗暗的骂着。塞拉平时跟军队的人打交道不多,由于工作的关系大多数时候都留在奥斯迪亚,因此,尽管她的丈夫一直是每半年举行一次的费雷和基亚兰士兵的联合操练的主要负责人,但她自己却对联合操练本身几乎一无所知。说起两国士兵联合操练这项提议的由来,费雷家的伊莎多拉将军和基亚兰的塞因将军可以称得上是它的创始人。在上次大战中,两人在私下经常进行枪法的交流,费雷地区的枪法攻击性更强,而基亚兰地区的枪法则更注重平衡性和稳定性,两位将军在不断的对决中都感到了很大的提高,并深深地感受到了交流的重要性。战争结束之后,两人就分别向费雷侯艾利乌德大人和基亚兰公女琳迪斯小姐提出了两国士兵联合操练的基本构想。虽然两位领主都有意通过这项活动增进两国一直以来的友好关系,并提高军队的战斗力,但在战争中饱受摧残的费雷和基亚兰百废待兴,都无力出资支持这样大规模的劳民伤财的军事行动。计划一拖就四年多,直到半年前,在艾利乌德大人的大力支持下在得以实现。第一次联合操练安排在两国交界处的帕斯平原进行,两国士兵分别由计划的始作俑者——伊莎多拉将军和塞因将军统帅。为期十天的联合操练效果令人满意,亲自到场督战的费雷家老臣玛库斯将军赞不绝口,“半年一联”的传统也是那个时候定下来的。在操练最后代表着国家荣誉的两军统帅的对决中,生产完第二个孩子正处于恢复期的伊莎多拉将军不敌有“青碧之枪”美誉的塞因将军。

在利西亚同盟中,同费雷相比,基亚兰是不折不扣的小国,参加联合操练的费雷士兵的数量几乎是基亚兰的三倍。但是,费雷军队的统帅却在最后最重要的比试中输给了基亚兰军队的统帅,这本身就是不小的新闻了,更何况紧接着还发生了伊莎多拉将军被对手“调戏”的事件,如果不是随军观战的塞拉怒不可遏,一记光魔法结束了这场闹剧,事情不知道要演变成什么糟糕的状况。照理来说,塞因轻浮的举动不但让自己“臭名远扬”,更是给整个基亚兰抹了黑,但出乎他本人意料的,回到家的他却得到了基亚兰上下所有男士们的一致追捧和崇拜。“既能够击败别国的勇士,又能够追求别国的美女,塞因将军真是我们基亚兰男人的典范啊!”琳迪斯小姐只是轻描淡写的提醒了他一句今后“犯傻”要注意时间和场合以外,完全没有任何责备的语句,反而很兴奋的接受了肯特的建议,为凯旋的塞因开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庆功会。回到家,一路上铁青着脸的老婆大人也轻易的放过了他,受宠若惊的塞因感觉幸福来得太突然,自己有些无法消受。

“是呀,半年一次,分别在春初和秋初。罗文说他一个星期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右手被土匪打伤了,这次恐怕只能作为随军人员参加联合操练了。”塞因耐心的回答着妻子的问题。

“他怎么那么不小心哪!以他的实力应该不可能被几个毛头小贼所伤的。对了,这次联合操练还是由你带兵吗?”

塞因回忆起今天下午看到的伊莎多拉将军的来信,略加思索给出了答案:“我还没有跟琳迪斯小姐讨论过这件事,不过,这回八成应该是肯特领兵前往了。下午在宫里我还收到过伊莎多拉将军的来信,她的丈夫哈肯将军也要参加这一次的联合操练,既然对方那边有重量级人物加盟,出于礼貌,我们这边也必须有身份与之对等的人物出马才行,作为骑士团团长的肯特自然是不二的人选。”

塞拉托着腮帮子,细心的听着自己丈夫的陈述。长期在奥斯迪亚任职的她,虽然对统兵打仗之类的事情一窍不通,但政治方面多少还是有些手腕的,这也就是奥斯迪亚侯赫克托耳大人虽然早就不堪忍受她的“毒舌”,却力排众议坚持把这个吵闹的修女一直留在身边的主要原因。基亚兰在利西亚同盟中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小国,所谓国小势微,不但在同盟中得不到尊重,还处处受到强大邻国的排挤。基亚兰人在其它的领地也往往被冠上“乡下人”“土包子”之类的帽子。费雷在利西亚同盟中本来就是大国,现任费雷侯艾利乌德大人因为在人龙大战中立下的不朽功绩得到了整个大陆的一致赞颂,更有“利西亚第一骑士”的美名,正因为如此,尽管只是一场名义上的“增进两国友谊”的比试,“土包子骑士”塞因的胜利却显得很有意义,尽管事后他又做出了一些失礼的举动,却仍然被基亚兰上下当成了英雄。哈肯将军这一次亲自出战,一方面是想报上一次妻子受辱的一箭之仇,另一方面更是肩负着为费雷骑士团挽回声誉的重任。塞拉暗自想,或许,对于自己的丈夫来说,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了,亲爱的,这次联合操练的最后,你还要跟费雷的将军们进行比试吗?”

“当然会,伊莎多拉将军还建议说,这一次的比试要分成三个回合进行,分别是弓术、马上枪术和剑法。”塞因不假思索地说着,“在整个费雷,除开已经退休的玛库斯大人,伊莎多拉将军的马上枪术应该是无人能出其右,同样的,艾利乌德大人不可能亲自出战,因此哈肯将军也是剑法比赛的最佳人选。至于弓术比赛,蕾贝卡辞官之后还真没有听说费雷那边有谁能够替代她的位置。我不清楚伊莎多拉将军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什么,但是很明显的,费雷那边的胜算是降低了啊!”

听到自己丈夫的声音逐渐低沉,塞拉连忙到了一杯水递给他。尽管只是一个细微的举动,但妻子的细心还是让塞因感动。“胜算降低了?你为什么这么认为呢,亲爱的?我觉得费雷那边作这样的安排也是一种稳妥的做法,三场比试的话,即使有一场马失前蹄,也有反败为胜的机会。老实说,上一次比试的时候如果伊莎多拉将军的身体处在最佳状态的话,你未必能够胜得如此轻松。当然我不是对你没有信心,亲爱的,不过想想这半年来伊莎多拉将军一定是在努力的练习希望报仇雪恨,而你却被骑士团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琐事纠缠,根本就没有正经的练习过……”塞拉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失落,虽然她是奥斯迪亚的家臣,照理来说这次联合操练与她关系不大,但丈夫的安危却让她感到十分紧张。

妻子的话也有道理,但塞因似乎并不是很在乎这些。“我跟伊莎多拉将军一起练枪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虽然彼此之间互有胜负,但最近一段我已经是四连胜了,对自己我心里有底;既然费雷那边把弓术也提到台面上来,看来一定是有所准备,但威尔那家伙怎么说也是‘利西亚第一神弓’啊,想不赢都难;最后的主将对决,虽然我没有见识过哈肯将军真正的实力,但肯特那小子在关键时刻一向都是最可靠的,哈肯将军又背负着想赢怕输的念头,到时候鹿死谁手真的很难说。”塞因看到自己妻子的情绪似乎不高,站起身来走到她跟前关心的抱住她,“你没事吧,累了吗?”

塞拉抬起头来:“我在想,为什么不是你去对阵哈肯将军,肯特去对付伊莎多拉将军?基亚兰这边如何排兵布阵应该是可以调整的吧!”

塞因眨了眨眼睛,如果说妻子之前询问关于联合操练的种种事宜只是出于对自己工作的关心的话,刚才的问题已经有些超出普通的关心的范围了。她应该对这些事情没什么兴趣才对啊!弄不清楚妻子的真实想法,之前还说得兴起、口无遮拦的塞因开始谨慎起来:“哈肯将军和肯特是各自骑士团的团长,压轴大戏让他们俩联袂出演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我与同为副团长的伊莎多拉将军较量不也正合适吗?况且,论剑法,肯特的确是比我强,我更擅长用枪。”

“你就这么想跟伊莎多拉将军交手吗?还是说,论魅力,我连一个比自己年长十岁的老女人都不如?连丈夫的心都拴不住?”

塞因有些急了:“什么跟什么啊?你还在为上次的事情耿耿于怀?我已经向你保证过绝对不会有下次了……诶,怎么了?”

塞拉忽然从自己的位子上站起来,走到屋子的另一端,取下了挂在墙上用来装饰的一把银剑。一脸茫然的塞因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塞拉就猛地把银质的剑身从剑鞘里抽出来,伴随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纯白的剑身的强烈反光让她几乎整不开眼睛。

“亲爱的,你要干什么!”塞因失声叫道。

“没什么。”塞拉轻轻的把剑收了回去,然后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为什么,亲爱的,为什么你从来没有想过要把骑士团团长的宝座从肯特那里抢过来呢?只要能够亲自击败费雷近卫骑士团的团长,对你竞争团长的位置可是非常大的帮助啊!”

塞因把头扭到另一侧,避免了两人目光的直接碰撞,但他急促的呼吸声却表明他的内心非常激动。“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亲爱的,我们的交谈应该结束了。”他站起身来想要逃避。

“不,我还没说完呢!我出身在艾特鲁斯坎一个贵族的家庭,但却从来没有得到过理所应当的父爱和母爱,从小就被他们送到奥斯迪亚的修道院里,不,根本就是一个孤儿院,那里都是因为战争而无依无靠的孩子,或者是从贫困村庄卖来的孩子。食物大部分时候都紧缺,寒冬里,没有可以烧暖炉的柴宋,连件毛毯都没有,我的身体差,大家都欺负我,好不容易存钱买的蛋糕也被那些男孩们抢去。我常常深夜一个人躲在角落哭泣,我无时无刻不幻想着自己的亲身父母有一天能够来接我。即使后来我做了奥斯迪亚的家臣,但我知道,那些贵族们都是打心眼里瞧不起我,奥森将军总是那么讨厌我,不管我做的有多么努力,成绩多么出色,他总是在训斥我,当作所有人的面说我的坏话,赫克托耳大人也是,如果不是因为我是队伍里唯一的修女,我的治疗杖和光系魔法在战场能够起到不可替代的作用,我早就被他扫地出门了。我不在乎这些,我一直为自己身体里流淌着的艾特鲁斯坎贵族的血液而自豪,我告诉自己,总有一天要让这些贵族们也懂得尊称我为‘塞拉小姐’。但是,我错了,我的父母早已经忘记了我,忘记了那个被他们无情抛弃的女儿,我愤怒,我憎恨,但我并非无能为力,我要凭自己的力量去争取本就属于我的光荣。不错,我是‘势利眼’、‘毒舌妇’,那些自以为是的贵族们都对我不屑一顾,那是因为他们没有体验过贫穷的滋味,没有感受过无助的痛苦……”塞拉歇斯底里的发泄着,晶莹的泪珠顺着她的脸颊不断的滑落。这是内心深处真情实感的真实流露。在自己的丈夫面前,在自己唯一的依赖面前,她终于承受不了所有的负担,感情的洪流如同决堤一般倾泻出来。

“别说了!让我静一静吧!”塞因的吼声之后,是死一般的平静。琳迪斯小姐下午的话已让他烦躁不堪,回到家妻子又不合时宜的折腾,他感到自己的脑袋都要爆炸了。

许久,也许是看到丈夫的情绪已经有所缓和,塞拉才小心翼翼的打破了两人见微妙的沉默:“亲爱的,你是我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我不依靠你还能指望谁?”

她试着去抚摸丈夫的脸,但丈夫却并不领情的推开了她的手:“这些小孩子脾气的话对我说说也就罢了,如果让别人听见了会有大麻烦的。”

丈夫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让塞拉感到天旋地转。“为什么,为什么?从前的你,总是微笑着接受我的意见的,而现在却变成这个样子?自从四个月前你派洛克和哈特去伯尔尼寻找失踪的玛克军师后,你就像完全变了一个人,整天忙着工作,回家越来越少,也越来越不爱跟我说话了。你并不反对你为了琳迪斯小姐的幸福而努力,但是,难道你为了遵守骑士的精神就必须放弃自己的幸福吗?”塞拉的话是带着哭腔叫出来的。

“你太累了,亲爱的,我扶你进屋去睡觉吧!”

当丈夫伸出手想要把妻子拉起来时,塞拉缓缓地说道:“让你发生改变的,是一个叫做阿尼娅的女人吗?”她低着头静静的闭上眼睛,等待着丈夫的回答。

塞因的身体猛地一颤,不规则的呼吸声让人甚至感受到他急促的心跳。他如同触电般放开了妻子的手,平静的语气中也开始加入质问的口吻:“你为什么知道阿尼娅的名字?”

“某个人在睡梦中都还轻声的呼唤着这个狐狸精的名字呢!”塞拉尖刻的予以还击。

塞因从墙上取下了自己的外套,头也不回的向门口走去。“你不知道的,塞拉,不过请你不要污辱她。”拉开门,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砰!摔门而去。门外,男人,步行匆匆,消失在夜幕中;屋内,女人,瘫软在地,痛哭失声。


次日中午。

我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在皇宫外的大街上,头顶嗡嗡作响,眼前的景物仿佛是有生命一般在我面前不停的晃动着。在皇宫门口分手时威尔那双噙满泪水的眼睛和肯特那张充满愤怒的脸仍然像刀子一样插在我的心头,使我喘不过气来。我看到肯特和威尔为了阻止琳迪斯小姐放弃领主之位而不断的努力劝说,但是他们在说什么,我完全听不清。我还注意到肯特不断用各种各样的方式暗示我要我帮忙,但不知为什么,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昨天设计好的台词竟然完全记不起来,当我张开嘴时,却发现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我们终究未能尽到作为基亚兰骑士的职责,不过回忆起刚才琳迪斯小姐和昨天下午判若两人的坚定态度,即使我处在最佳的状态,也很难说服琳迪斯小姐放弃回归草原的心愿吧!哎,算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无法改变什么了,我又何必一个劲的想要替自己开脱责任呢?我不过是一个连自己的家事都摆不平的傻瓜蛋罢了,塞拉,对不起……

塞因漫无目的的在基亚兰的街道上走着。不知道塞拉还在发脾气没有?现在回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给她一些时间和空间,让她自己静一静、想一想,我的出现或许只会变成又一次争吵的导火索而已。肯特家?那家伙一定正盘算着要怎么揍我一顿,我不可以在这种时候送上门去。威尔家?出来的时候就是一副要哭的样子了,把安慰他的工作留给蕾贝卡吧!

无家可归,好奇妙的感觉。生命中偶尔也有这样特殊的时刻,需要用无聊的手段来打发时间。塞因一边自我解嘲,一边继续着他漫无边际的游荡。

“嗯?”仿佛注意到了什么,绿衣骑士的的步伐突然加快了,他迅速的避开街上行人的目光,一闪身转进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小巷内。小巷的深处是一堵矮墙,塞因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确信无人打搅后,平静的说道:“出来吧,洛克。”

从黑暗的阴影中走出来的是一个个头不高、身材消瘦的少年。一身粗布衣服,没有穿鞋,蓬松的卷发,红色的头巾。仔细观察,还能发现他右手手背上的约五厘米长的刀伤。穿着打扮,无非是一个浪迹街头的小乞丐或者打架生事的小混混,但炯炯有神的目光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的智慧之光,却在不经意间说明了他与众不同的特殊身份。他轻巧的来到塞因身前跪下,向这位基亚兰将军表示自己的敬意:“洛克参见塞因将军。”

“起来说话吧。为什么突然从伯尔尼跑回来?”

洛克谨慎的观察四周,确信没有人偷听他们对话之后,轻声说道:“我们找到玛克大人的行踪了。玛克大人已经一连三天都在伯尔尼王都附近的一个小村庄的酒馆里出现,我安排了人继续盯着,然后就马不停蹄的回基亚兰向您报告了。”

“你确信那一定就是玛克大人?”

“确定。各国的密探得知这个消息之后都已经疯狂的涌向伯尔尼,其中艾特鲁斯坎和伯尔尼本国的密探似乎最为活跃。”

“玛克大人一向行踪诡异,四年前我们派密探跟踪他就被他很轻易的甩掉了,伯尔尼和艾特鲁斯坎这几年也一直没有放弃过寻找他的努力,但一直没有任何结果。为什么这一次玛克大人会主动暴露自己的行踪呢?难道说他有自己的打算?”

“这个洛克也不清楚。但是,据我观察发现,潜伏在玛克大人身边的密探中,似乎也有来自奥斯迪亚和费雷的。如果说伯尔尼和艾特鲁斯坎还不足为虑的话,考虑到玛克大人在人龙战争中也为赫克托耳侯爵和艾利乌德侯爵效力过,如果他们先下手为强的话,情况对基亚兰相当不利。请塞因将军迅速将这个消息禀报琳迪斯公女,如果公女殿下亲自邀请,我想玛克大人一定会答应出仕的。”

塞因稍微考虑了一下:“不,现在还不到告诉琳迪斯小姐这个消息的时候。洛克,你先回去,保护好玛克大人的安全,同时要密切注意其它国家的密探的行动,你说得没错,尤其是对奥斯迪亚和费雷的,我们要特别小心。至于这边的事情,我自有安排,你不用操不必要的心。”

少年的脸上写满了迷惑和茫然,显然将军的决定令他难以理解。但是,作为一个下属,他并没有尝试着去改变将军的主意:“是,洛克这就动身。对了,将军,这里还有一封信,使刚才到您家找您时塞拉夫人要我一定亲手交给您的。”

虽说是一封信,但在塞因看来只不过是一张小纸条而已,估计是塞拉见到洛克之后才匆匆写的。“好了,洛克,你先退下吧!”塞因挥了挥手,想把少年打发走。

少年行了个礼,后退了几步,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觉察到这一点的塞因叫住了他:“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洛克?”

少年“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请恕洛克多言,塞拉夫人看起来玉体欠佳,洛克斗胆想请塞因将军及早回家。”

塞因“哼”了一声:“知道了,你赶紧退下吧!”

少年从视野里消失后,塞因为自己严厉的措辞感到有些后悔。不管怎么说,先看看妻子写给自己的信吧。

“亲爱的:我知道我的任性和固执又一次让你生气了,我知道也许无论我表示多少歉意你都不愿意原谅我,但是,即使只是为了我们即将出世的孩子,我还是真切的希望你能够早点回家。或许我有这些那些的缺点,但请你相信我的确是一直努力着想要做一个好妻子、好妈妈的。我做好了饭在家里等你回来,虽然你曾经说过不会回家吃午饭,但我请你一定要争取回家尝尝我的手艺,对我而言,这也许是唯一的可以让你满意的优点了。妻 塞拉”

“根本就还是个小孩子。”塞因自言自语道,一直紧绷着的脸稍微舒展开来,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甜蜜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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