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个山岗上的市镇处可以看见海, 也比其他地方更早地迎来那一缕朝阳。
逐渐将夜晚潮湿的寒气擦拭去,温暖的阳光中仍夹杂着微冷的海风。
对港城来说,已经是可以出门的时刻了,
也可以看见初晨的海了。
清晨朴素的街道是人们开始一日复一日劳作的开始。
此时,少年从一间小小的草房中走出来。
少年向朝阳延伸的来路走去,跨过山脊背向海的方向是他工作的农场。
这间小草房看上去最近被重新修正过。
四壁所使用的木板新旧不一,房内碟碗等金属器皿却显然是新近购置的。
但是,看上去与周围的房屋有所不同。
“啊,啊……”
那间小屋里,卡秋娅轻轻地伸着懒腰。
“德尼姆……?”
棉被里刚刚舒醒的声音在呼唤着,回答她的却只有壁炉中柴薪爆裂的声响和窗外鸟儿的鸣叫。海峡的波涛也能透过单薄的墙壁传到她的耳边,但在这几个月里,她已经非常熟悉这种声音了。
清晨的寒气有些透了进来,卡秋娅在被窝中微微地蜷缩起身子。
就这样聆听着枕边的窗户外人们在早晨惯有的谈笑。
沉浸了一会儿后,她坐起身来,下了床。一边梳理着凌乱的长发,卡秋娅套上长袍推开了起居室的门。
仅有一些朴素家具的起居室中的餐桌上留下了开始发硬的面包,加入切碎的野菜的汤已经盛满在碗碟里,另一侧的碗中则已经空了。
“已经做好了吗!”
卡秋娅望着天花板喃喃道。
做饭的应该是我啊。
弟弟的工作从早晨一直做到傍晚,没有一点闲暇。因此,自己就包揽了所有的家务。自从背上巴拉姆斯的污名后,两人就一直在躲避着追杀者,好不容易才来到这个市镇,才隐居了起来。
诅咒。
呜咽。
骂声。
憎恶。
杀意。
背负着这些而四处逃窜。
同伴的数量不断地减少着。
被杀害的同伴。
自动离开的同伴。
背叛的同伴。
终于维持同伴生计的资金也见底了。
但即使为了筹措资金,盗贼强盗之类的行径,弟弟却绝对做不出来。
人们一个个地都离开了。
有出卖自己以换取赦免的人。
有临走前唾骂不已的人。
弟弟沉默地忍受着。
当然也有找到工作不辞而别的人。
最后只剩下弟弟和自己,以及那个红发男子。
当时在这间小屋中。
不断的逃亡终于使弟弟在沉默中爆发了。
既害怕与别人说话,但又对孤独感到恐惧。
就像小孩子那样,听到讨厌的话会感到耳痛一样。
曾经不断鼓励着弟弟,在战场上勉力支撑的男子默默聆听着弟弟的责难。
忍受着幼稚的言论,丧气的话语直到结束,轻轻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男子寂寞地笑着,寂寞地离去了。
如今的生活就是从那时开始的。
来自远方,被战争卷入的不幸的姐弟。
在市镇里人们同情地帮助下,在这里得以生活下去。
与岛中的剧烈动乱相反,未经战火洗礼的小镇中的人们依然过着富足安定的生活。
弟弟在附近的农场找到了工作,而自己则做家务缝补。
除了父亲已经不在身边外,将岛内动乱相关的一切全部忘却的话,又可以回到过去那样的生活了。
晴朗的阳光下,卡秋娅开始凉晒洗净的衣物。
靠近海的山丘上。
两人的家在镇中靠近海的位置。
阳光是暖和的,但海风依然冰冷。
晾干的衣物在风的吹动下,如同军旗般飘动着。
卡秋娅扭过了头去。
已经,忘却了吧。
摇晃着肩扛满篮衣物,卡秋娅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衣物已经晒干,而午饭的准备则还早。
还可以作一些事,于是从架子上取下厚实的布料。
坐在摇椅上继续已经缝制了一半的背心。
这是邻居的太太请做的。
来到这里已经三个月了,周围人们的信赖也大大增加了。
背心缝了一半就有邻居的孩子过来玩耍,就按照每天的惯例教他们唱歌和识字。
就这样,很快就到了中午。
擦掉在地上书写的文字,目送着回家吃中饭的孩子的背影,卡秋娅回到家中,把缝制的背心放回架子上后,就去厨房做中饭。
简单做了两人份的三明治后,就离开了家。
向着弟弟做事的农场而去。
双手挽着竹篮,缓缓地登上山丘,一路和相遇的邻人打着招呼。
途中,
“卡秋娅还是嫁到我家来吧”
对于之类的话语总是委婉地拒绝了。但最近这类的话却相当的多。
越过山丘没几步就是农场了。
广阔的方形的田野是一望无垠的绿色。
旁边则是用栅栏围住的圈养牛羊的牧场。
卡秋娅从山坡上走下来,寻找着弟弟的身影。
“哦~!德尼姆!漂亮的姐姐送便当来了!”
田地的入口处,长着络腮胡的男人朝着德尼姆的方向怒吼。
“那个、不用这么大声吧?”
卡秋娅窘迫地说道。那男人笑了起来。
“美人的事可不能大意啊?”
说完拍拍卡秋娅的肩膀。善意地笑着。
“啊,中饭送来了吗?”
德尼姆跑了过来,稻谷穗垂在他的草帽后面。
“啊。一起吃吧。可以休息了吗,帕林先生?”
卡秋娅仰视着那个男子。
“啊,当然。现在就休息吧。就这样,午饭吃完后再开工。我先去休息了。”
“是,我知道了。”
等弟弟说完话,卡秋娅牵过德尼姆的手。
“在哪里吃呢?”
“稍微过去点有条河,就在那里吧。”
弟弟带着她来到河边的树林旁,这真是吃中饭的好地方。两人坐进了树荫下,开始吃着带来的三明治。
弟弟珍惜着和卡秋娅在一起的时间。卡秋娅感到相当欣慰。而且最重要的是弟弟自己也希望这样的生活。其实即使只是懦弱地待在自己身边逃避现实,寻求依赖,她也相当高兴。
现在这对姐弟也只有对方了。
但看着弟弟高兴地说着话的样子,卡秋娅会感到一丝寂寞,为什么会这样,她想着。
“姐姐,听说了吗?”
“哎?嗯、听说了啊。”
“啊,帕林先生……”
在漫无边际的话题中吃完了午饭。
坐在河边的草地上稍侍休息,卡秋娅依然默默听着弟弟说话。
然后,
“就这样,我去了。”
拍拍屁股站起身来。
“啊,努力工作啊。”
卡秋娅坐在地上看着弟弟。
“姐姐也是一样啊。”
目送着跑向农场的弟弟,卡秋娅也站起身来。
黄昏时分。日晕已近暗红色了。
收回洗涤的衣物后,卡秋娅在家中点起了灯。
挑起暖炉里的火苗,坐在原先的摇椅上继续缝制背心。
手里的针线停了下来,卡秋娅在心中微微地叹着气。
她将背心放到桌子上,抚慰着自己的腹部。
德尼姆,会祝福这个孩子吗?
……还是拒绝呢,虽然没有血缘的关系,两人到底还是姐弟吗?
卡秋娅再次抚摸着肚子。
红发男子离去的那个晚上,两人坐在如今屋子的床边,绝望地述说了。好不容易将弟弟贴近手腕的小刀拿开。弟弟的双肩震动着,转过身去。
很痛苦的样子。
于是,卡秋娅把弟弟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在耳边述说着安慰的话语。
温柔地亲吻着哭泣着的弟弟的额间。
……那一晚,终于走进了德尼姆的心中。
就从那时,开始了如今的生活。
但其实卡秋娅比谁都更加期望这样的生活。
“姐姐,开门。”
卡秋娅在暖炉前抚摸着腹部时,玄关的门被敲响了。
一边答应着去开门,弟弟走了进来。
“你回来啦,德尼姆。”
“我回来了,姐姐。”
喂,德尼姆。
麦穗挂在德尼姆的草帽后檐上。从身后默默地注视着他,卡秋娅在胸中喃喃道。
我只有你了……。
这样的话,能感觉到吗?
但是,却没有让弟弟听见这句话,卡秋娅默默地开始准备晚餐。
巴尼.瓦兹曼下士
2001.05.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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