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悬崖边邂逅霍尔顿
 
作者:F·U·羅格納
 

不管自己是否愿意,以前做过的蠢事总是会因为某些契机再次浮现眼前。某一次当我夸耀自己对某些小事情有着惊人的记忆力时,某人说她只去记忆重要的事。事实上也的确如此,她有一天说小时候曾朝楼下扔过一个热水壶,而如此对待受害者的原因却无法回忆清楚。

能够选择自己要记住什么、忘记什么的人,应该是幸福的。但相对的,我也并不觉得无意识地记住自己的所有蠢事是一件非常不幸的事情。我的意思不是它们能使我吃一堑长一智。如果真是那样,那就不应该累积到今天的数量。

人大抵上既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幸福,也没有那么不幸……重要的是,是否对于怀抱期望而活着感到厌倦。

曾经好心地向上学路上遭遇的瘸腿乞讨者慷慨解囊,又在放学的时候看见他从路边的树丛中扯出一辆破烂的自行车,骑得比我的1000多RMB的山地车还快;曾经遇到来外地寻亲却不幸流落街头的可怜一家,孩子或是老人饿得撑不下去,然后发现我只愿意花钱给他们买食物却不愿直接为他们这蹩脚故事付稿费之后就大骂我是神经病或是精神病;曾经有同年级的女生说怀上了父方不明的孩子,来找我借钱打胎,之后再没提还钱的事情,最后还差点把孩子赖在我这个纯洁青年头上;曾经在闹市被人拽住,力邀去兼职手机模特,坐在十分不像样的办公室听一位阿姨口若悬河讲了数个小时,直到她说需要我先付服装费时才隐约肯定自己遇上传说中的骗子了……

曾经为了在网游里讨个老婆而结合真实情况编出一段从陈浩南到花泽类的成长经历,等别人真的要不远千里来相见时才后悔得不知所措;曾经因为经常一起练级的女孩子已经有了老公,又发挥演艺天才破坏掉别人的家庭,导致几乎破坏掉几个人的现实生活;曾经在接触论坛时无师自通地唱双簧、穿女装,意识到有可能会造成伤害之后却不知道如何收手。

曾经变成最容易被戏弄的天然生物之一,为一些朋友带来过不少乐趣。是吧XX?

把这么多“曾经”分成三段写出来,当然不是按时间顺序,也不是指心路历程的三个阶段。而是许多次的三个阶段。第二组是我不敢忘记却只希望从未发生的,而第一组和第三组是我不想忘记并引以为豪的。尽管犯傻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看到这里,再抬头看看帖子的题目。

“跑题啦!跑题啦!”

是否想要这样说呢?不过请别着急轰我下台。不让人把话说完是很过分的做法。而且就算在之前和之后我真的跑了题,只要讲的东西还有那么一点趣味,也算是没耽误大家的时间。
差点真的跑题了。

好吧,我是想说,能够信任别人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能够引以为豪的事情。有很多时候现实中充满了谎言的骗局,网络中更是。但人本来就不可能永远心想事成。以欺骗别人而获得的幸福感,只是没有前一种幸福那么脆弱而已。然而幸福都是脆弱而难以持久的。

“所谓幸福,就是痛苦结束的那一刻。”

经历过大风大浪的父亲时常这样对我说。

“真诚地信任别人,就是在被欺骗伤害前预支幸福。”

没经历过什么风浪的我不敢这样对父亲说。否则他恐怕再不敢萌发子承父业的想法了。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完全不适合当商人。永远只做亏本生意。

暂时不去争论信任和欺骗算不算幸福,起码我敢说怀疑一切的人,必定是不幸福的。

这就是我之间看到某一段摘抄,觉得自己就是霍尔顿,等真的读完了这本书,我又觉得我完全不是霍尔顿的原因。

我不比他懂得生活,但我比他幸福。

“我认为,自己应该伪装成一个聋子和哑巴。那样就不需要与任何人之间产生愚蠢和无意义的谈话了。如果有人想对我说什么,他们必须把要说的东西写在纸上,然后再递给我。过一段时间,他们会无聊透顶,而我一生也就再也不需要和人谈话了。”

这有何困难,霍尔顿?

如果你生活在这个反膨胀的信息时代,就会发现有一种叫BBS的事物完全符合你的要求。在BBS里有两种职业适合你,社区长和潜水员。

我两者都不是,却即将在某个论坛度过……第几个生日来着?(我对年龄问题始终很迟钝。)

所以我不是霍尔顿。

 

有这样一个女孩子,我跟她在论坛上因为吵架而相识,旷日持久的战争之后开始惺惺相惜。很脑残偶像剧的剧情。的确是很脑残的。

我没有怀疑过她说的一切……然后有一天她去世了。

这算是个什么故事!骗钱啊!

可是对不起,这是我唯一遗忘的故事。我不知道自己想起的片段哪些是真实发生过的,哪些是我自己编造的。所以我什么也不敢说。

同样的谎话多说几次,就成了真的了。

我记不清我重复了哪些谎话,每一句重复了多少遍。

从手机里删除掉那些再也打不通的手机和座机号码,连带着慢慢删除了有关她的一切。名字,生日,承诺,一切。

在她去世之前我是很快乐的。如果让我重新选择一次,我会选择让过去的一切就如原本那样发生。没什么可后悔的。那时的我根本就没有别的快乐。

她能够从查尔斯?狄更斯说到维克多?雨果,能从《圣经》说到《国富论》,从《家春秋》说到《红楼梦》,从比尔?克林顿说到阿拉法特,也能如那个年龄的多数少女一样从司狼神威说到南条晃司。

对了,狄更斯。霍尔顿似乎对狄更斯不怎么感冒。那是可以谅解的。霍尔顿到了狄更斯的笔下,不知会被损成什么熊样。狄更斯的魅力也就在于此,坏坏的幽默感。霍尔顿还提到另一本书,《了不起的盖茨比》。这本书我没看过,也没有在网络上搜索过它的简介。只是在书城的精装书系列里有这么一个书名。每次看到我都忍不住笑一笑,因为总是看成《了不起的史努比》。那条小白狗也的确很了不起。由于只有精装书版本,我一直没买。不是因为贵。对于买两本《伊斯坦布尔:一座城市的记忆》,看一本供一本的人来说,钱不是问题。问题是精装书的手感总是不太友好。

有点扯远了……跟她的交流过程中,感觉总是被她微笑着说,“你是个文盲。”虽然她从没这样说,但我的确是。那个时候我看过最厚实的文学著作就是知名作家藤子?F?不二雄先生的铜锣卫门大长篇系列。再比它厚的恐怕只有语文教科书了。

上面的那一节没有跑题,聪明的人知道我在围绕我的幸福论说了些什么。

为何从不读书的我会在预科的一年的时间里发疯似的阅读,又发疯似的挖坑?我回忆不起当初是否有什么动机。也许只是为了在邂逅类似的女孩子之前,让自己不要那么文盲。或者角色改变一下,“底蕴超凡”的我能够为求知欲旺盛的女孩做点什么。两种情形都好。

如果改变了自己,就再也不可能重新来一次,那么后来出现的女子就不会成为死去的她的影子。我不能爱上影子,也没有人应该成为她的影子。人人生来平等。

何况幸福是不该被重复的。

会厌倦。

所以我不是你,霍尔顿。

 

某一次聚会,刚认识的朋友在玩真心话游戏时,悄悄把我拉到一边,问道,“Virgin or not?”我回答Yes。面前的男性和女性神情惊人地一致:一脸不相信地摇着头。

这也是同样让我挺自豪的。不过这种自豪跟前面关于信任的自豪相比,是一种下流的自豪。

这个问题上我总是坚持道,ML跟同床共枕是两码事。米兰?昆德拉教晓了我这句话,但我的用法跟他不一样。我在这里不多解释,以免落下故作清高的嫌疑。

跟实际行为相反,以前我总是在话题进入这个范围时,诱导对方说出“我可以”之后,再一脸正经地告诉她:“你可以?但是我不想啊。”

所享受的就是对话的过程而已,只是对方说“我可以”的那一刻而已。心都得到了,身体只是附属品。

现在我不这样了。

无论出于报复、自卑、嫉妒,或是孤独,这样的消遣都丝毫不比真的推倒来得不下流。

如果我的爱是过于理性的,与爱相关的一切都应该是相应理性的;

如果我的爱是过于天真的,与爱相关的一切都应该是相应天真的;

如果我的爱是过于理智的,与爱相关的一切都应该是相应理智的;

如果我的爱是过于纯洁的,与爱相关的一切都应该是相应纯洁的。

所以如果我说自己跟你一样,是在诋毁你,霍尔顿。

 

“不管怎样,我老是在想象,有那么一群小孩子在一大块麦田里做游戏。几千几万个小孩子,附近没有一个人——没有一个大人,我是说——除了我。我呢,就站在那混帐的悬崖边。我的职务是在那儿守望,要是有哪个孩子往悬崖边奔来,我就把他捉住——我是说孩子们都在狂奔,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往哪儿跑,我得从什么地方出来,把他们捉住。我整天就干这样的事。我只想当个麦田里的守望者。我知道这有点异想天开,可我真正喜欢干的就是这个。我知道这很不像话。”

在书中看到这一段独白时,我哭了。尽管在前面的章节中充斥着诸如“‘你TMD在看什么?’‘一本TMD书。’”的笑料作为调剂,看到这里是我的情绪还是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一两年前,我在离家不远的餐馆里吃饭。邻桌坐着一位老人,年纪很大了。餐馆服务员为他拿来他点的面条,他却说不对,我点的是包子。服务员反驳说你就是点的面条。老人拿着筷子的手一直在抖,其幅度大得让我惊讶为何拿筷子能够不从他手上掉下来。

“我要吃包子,就要吃包子。”

老人不屈不挠。服务员也同样不屈不挠。

我看着看着,把眼前的炒饭推开,结账走人了。冲回家里,扑到床上大哭了一场。眼前都是那个老人,独自坐在偌大的饭馆里,带着无比认真的神情,重复着“我要吃包子。我要吃包子。”

上一节提到的那个聚会。我去聚会的小酒吧的途中,在一个小路口遇上一个红灯。我很喜欢红灯,除非是在特别需要赶时间的时候。只有在红灯亮起的时候,我才能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停下来观察我所生活的这座城市。

那时我看到一位老奶奶。她坐在路边,手里抱着一个硕大的毛绒玩具,不住地抽泣着。我没看清那是一只熊或者是一只猪,也许是老人孙女的东西?有什么理由可以让一个老婆婆在深秋时节抱着一个毛绒玩具坐在路边哭呢?
似乎有很多。孙女去世了?子女不孝?等等。

跟看到老爷爷的时候一样。我没有去搭理她。只是把她的轮廓印入我的脑海。

聚会结束后,我特意让的士司机绕道从原路返回,她已经不在原地了。但我觉得她还在那里,就在路灯下。

回家之后我在群上说了这件事。我说也许那时有个人去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也许老人能够不能悲伤。我也说我有些后悔。

但是不管下一次遇见老爷爷还是老奶奶,我多半还是会视而不见,因为什么都不能为他们做。过后再后悔。

这使我想起《水果篮子》中鱼谷卯绪对着穿着学校泳衣的小透泪流满面地说,“……就跟在便利店看见独自买东西的老爷爷一样,我就是想哭!”

鱼谷卯绪是个好女人呢。

还有一种看到就不舒服,可是却不会管顾的事情。就是初中甚至小学的小鬼叼着香烟招摇过市。我很想一拳揍飞他们的门牙,或者把他们扔到路中间让汽车轧死。

他们往往是被觉得抽烟很酷的同学影响,成为跟那种同学一样的人之后,又会去影响更多的同学。然后一群新的垃圾就又诞生了。我不是在骂抽烟的人。

虽然你抽烟,烟瘾还很大,我则完全不抽。

但是我就是你,听到了吗,我就是你。

你是“垮掉的一代”,我也是。

不同的是我们这些垮掉的80后之后还有一批连地基都塞满了垃圾的90后。

但这些并不影响我就是你,霍尔顿。

你想成为麦田里的守望者,我也曾想成为地球村的守望者呢。但是悬崖无边,我们的臂展却还不到2米。我们没办法把每一个要跌进悬崖的孩子、成人或是老人抓回来。我们只能看着他们跌下去。只需要看着,因为他们只有在摔死之后才会惨叫,所幸崖底太深,守望者听不到。

也许我们不只应该又哑又聋。

“对这个社会有什么不满,就改变自己。如果不想的话,就封住耳朵、闭上眼睛、关紧嘴巴,独自生存!”

 

 

如果看到这里,觉得文中提到的事情似乎有不少是在哪里听到我说过的,而且同时感到有一些句子以及我正在写的这个句子就是写给你看的……那么我想对你说,

我希望成为麦田里的一株麦子。待我成熟之时,请你拿上火柴和镰刀,面带温柔的微笑来到我面前,剜出我的心脏,再收割掉我的头颅,把剩下的部分点一把火烧掉。我知道这很不像话,可我就是希望这样。

至于《麦田里的守望者》这本书,是愿意把它供奉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上,还是从楼顶上一抛而下让那些混帐话融化在蓝天之中,我都双手赞成。

而我根本就没有任何一本《麦田里的守望者》。我是在emule上拖了一本电子书来读的。这是至今唯一一部我对着屏幕读完的书。

我没办法把我的T61塞进书架,更舍不得把它抛出窗外。

相反,我走到哪里都把它带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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