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i chamd khairtai
(一)
作者:cleric
——引子——

摸摸身边的床铺,还留着她暖暖的体温,青色的长发依稀还有几根落在枕上,可是,她已不在了。

走出房间,夜空繁星点点,墨蓝色的天空仿佛看透了他的心思,他皱了皱本就紧锁的眉头。

琳,他黯然喃喃着她的名字,作为琳的恋人,拉斯,他知道他不该让琳生气,可是他不明白,琳为什么要出走,她又能走到哪里。

我会等你回来的,琳,就在这里。


“有些内心阴暗的男人啊,就喜欢找那些纯洁无邪的小姑娘做恋人,他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将自己的黑暗洗刷掉了,谁知道,他们非但不能摆脱自己的黑暗,还让那个女孩子的一生也变的一并暗无天日起来,啧啧,真是害人害己!”

拉斯记得这句话。在战后,为了庆祝艾利伍德与尼尼安,以及海克特尔和芙萝丽娜共同的订婚而举办的私人聚会上,马修用鄙夷的语气大声说过。大家都知道他在对加法尔指桑骂槐,加法尔是马修的未婚妻蕾拉之死的始作俑者,而他的恋人,妮诺,是个只有十多岁的纯真女孩。

那时,加法尔的回应是:“对啊,还有些念念不忘过去的男人就喜欢找些天真热闹的小女孩,来扶平自己内心的伤痛呢。”

这又是在说马修和赛拉,他们同是奥斯迪亚的家臣。赛拉是个活泼的小姑娘,多亏了她,马修才从失去蕾拉的悲痛中走了出来。


如今,加法尔和马修的这番话,却触动了拉斯的某种思绪。

我算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阴暗的,还是恋旧的?我为什么会成为琳的恋人的呢?

比起一年前与琳相识的那阵子,她一下子成熟了很多,不,应该说是……年少的锐气已经慢慢被磨平,是谁让她产生了这样的变化?一个不那么风风火火,相反显得温柔贤淑的琳,无论做什么,都是那样淡淡的笑着,谈不上幸福,也谈不上不幸福,是我让她变成那样的吗?

究竟是我改变了她,还是她改变了我?

——拉斯篇——

结识琳,是在一年前的阿拉芬领。

也许这就是所谓命运的指领吧,还是阿拉芬领主近卫队队长的我,在街头救下了被刺客袭击的琳。

当时阿拉芬正在发生暴乱事件,敌人们的目标是领主官邸,作为近卫队的首领,我的首要任务是保护主公,可是,当我看见琳的身影时,我的眼睛就再也不能离开。

那个穿着萨卡服装,留着青色长发的少女,清秀无暇,甚至可以用俊美来形容,她体态轻盈,行动迅捷,剑术更是美的无与伦比,这样生气勃勃的女孩子,也只有广阔的草原才能养育的吧……四岁离开家乡,一眨眼,我在阿拉芬已经单独生活了整整十五年,看着琳,只觉得感慨万千。

救下她,几乎是出于本能,当我们双目相交之际,仿佛世事已然百转千回——不知是今生,还是往事,或是梦中,依稀在哪里见过彼此的熟识感觉。

经过交谈,才得知她是罗鲁卡族的幸存者,而我是库特拉族的族民,彼此都是草原儿女,血脉相连,更加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感。

在共同战斗,揭穿领主的丑恶嘴脸后,我毅然辞掉了近卫队队长的职务,加入了琳的小队。

一想到今后可以随时在琳的左右,保护她,不再让她受伤害,我就会有很安心的感觉,这种感觉是未曾有过的,之前,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而现在,已有了明确的目标。

后来,我知道琳,不,应该是琳迪斯的母亲竟然是基阿兰候爵的女儿时,不禁有些失望。原来,她和队伍里的艾利伍德一样……是一个贵族的后裔。

琳的父亲是萨卡人,这仍然不能改变她的贵族血统,也难怪,在萨卡式的奔放与热情中,琳,总有那么一丝高贵和庄重的感觉,这让她看上去十分的与众不同——琳,是一个矛盾的结合体,她不是一张单纯的白纸,而是一卷耐人寻味的故事,越读,便会觉得越动人。

不过,让我疑惑的是,我为什么会失望呢,身为贵族的琳也好,艾利伍德也好,虽然不会因此让我萌生更多的好感,但也不会让我产生面对阿拉芬领主那样的厌恶,可是,我为什么会感到失望呢?

难道,我对琳产生了一些不应该有的……感情?

侯爵之女,与一个小小的守卫,是不可能有什么命运上的交集的,我是对这个明摆着的事实感到失望么?

我不禁对自己的异想天开感到好笑,我早已经不是一个充满梦想的少年了,公主与侍从跨越身份的隔阂,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故事更是从来没有相信过。的确,在草原以外的地方,哪怕遇见一个只有一半萨卡血统的女孩子都会让我觉得暖心,可是,这就足够了,不再需要其他多余的……牵扯了。


自那以后,我感到更加的寂寞。

我不习惯对陌生人敞开自己的心扉,也不喜欢别人看见我时的那种“看,是萨卡人哎!”的眼神,离开草原,我没有朋友,也不准备结交朋友,我只信赖自己,和手中的弓箭。但那天,仿佛回到了刚刚离开故土的那段日子,在梦中,我看见了蓝的透明的天空,白云下牛马成群,欢叫的小狗在马下跳来跳去,一个穿着萨卡服装,青色长发的少女对我默默的微笑,我完全没有心头的重负,沉浸在无比快乐的感觉中……

一路上,我和两位伊比亚骑士护送琳回到了基阿兰领,回到她爷爷的身边,因为一场风波,老人病了,目前身体还在恢复中,所以,琳决定留下来陪伴爷爷,直到他康复。

作为外人,我无意打扰他们祖孙的重逢。那么,这就是分别的时机了吧,让那个没有未来的感情还没有萌芽的时候,就将它扼杀在这里吧。


让我觉得意外的是,那天晚上,琳主动来到我在基阿兰暂时的住处。

“拉斯,以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琳特意过来关心自己,说不高兴那是假的,可我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我不会让自己的感情轻易的流露。

“我…还不知道。”

“这样啊……”琳点点头,“我只想说,多谢你救我,不仅是在阿拉芬的那一次……你总是,那么在意我的安危,谢谢你。”

“我们都是草原上的同胞,所以没必要道谢。”

就像之前很多次半途而废的对话一样,我们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拉斯,为什么你总是这么沉默寡言呢?你也从来不笑……这次我留在基阿兰,也许,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再和你见面了,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琳那双清澈的眼睛望着我,我不明白那种表情意味着什么,是某种期待么?难道她对我……

不管那是什么期待,我只知道,我不该回应这种期待。于是,我默默低下头,避开琳的眼神。

“你生气了吗……”琳有些关切的问道。

“我没有生气。”

“那你为什么不说话呢?”

“因为没必要。”

“……哦。”

就这样……干净利落的结束了吧。琳明显露出了失望伤心的表情,她站了起来,低声说了句“那打扰了。”,走出了我的房间。

伴随着重重的关门声,我只觉得很难过……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琳?就为了自己那无聊的自尊?


经过艾利伍德的介绍,我在他的好友,海克特尔的家乡奥斯迪亚做了佣兵,不知不觉,就过了一个多月。

我以为我可以忘记琳,忘记她的笑容,她的秀发,我们在阿拉芬的那次小小邂逅,我们的每一次沉默的对视……可是,我无法做到,琳,就像一个最顽皮的精灵,每每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在我的回忆中。

是的,我喜欢她,但我知道自己永远不会说出口,也不会再有这个机会了,如果能够重来一遍,我没有把握自己会不会反悔,但现在什么都晚了……


然而,命运注定我们会有第二次的重逢。我没有料到,在奥斯迪亚的战斗中,我再次遇见了琳。

战场上,我的目光聚焦在一个熟悉的青色身影上,不会是别人,只能是她。

“Sain by noo,琳,又有麻烦了?”穿过层层兵士,我奋力侧马上前,只为了确定她的安危。

在撕杀呐喊中,忽然飘过草原上温暖的风——我,一个会说萨卡语的男人,唯一会称呼她“琳”而不是“琳迪斯”的人,于是,琳猛的一回头。

“Sain by noo,拉斯,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很……怀念啊。”

也许是因为重逢的喜悦,琳的眼睛亮亮的,她对我抱之淡淡一笑,“可以带我离开敌阵吗?”

为了她的这个笑容,我死都可以。

“……如你所愿。”

琳跳上马背,双手紧紧扣在我的腰间,琳,她是一个性感的女孩……她的体温,身体和双腿,柔软的触感传来,多么难以形容的感觉,我只感到背上,脸上热热的,心头……也热乎乎的。

我不敢去想,体验过这种美好的感觉而又瞬间失去的话,该怎么办。

就算不能爱上琳,也没有关系,这一生,我绝对不要再离开她了,以天空父亲,大地母亲的名义,要守护她,和她的幸福,直到生命的尽头。


过了不久,我觉得,要信守这个誓言,真的是很难很难。

再次加入琳的队伍,令我觉得不那么舒服的贵族又多了一位,那就是奥斯迪亚领主的弟弟,海克特尔。

海克特尔的作风和一般的贵族不太像,他是个豪放的男人,待人热情,粗中有细,能和平民打成一片,队伍里的女性对他多有好感。但最重要的是,我发现,琳似乎正和这个男人在谈恋爱。只要海克特尔和琳两个人在一起,就可以看到他们打情骂俏的画面,而在队伍中,他们俩很要好似乎也早已不是秘密。

海克特尔和琳,两人性格相投,门当户对,能够在一起,会是一场很好的姻缘,我曾经努力的去想要祝福他们,我甚至幻想过出席他俩盛大的婚礼,看见琳幸福的样子,自己也会变的很幸福,不是么,只要琳能够幸福,我怎样都可以,但,我做不到。

以海克特尔的性格,我觉得自己原本可能会和他相处的不错,但在这种情况下,我却避之不及。

我甚至连琳都开始刻意回避。

我不得不承认,我在嫉妒。


亲眼目睹着自己最心爱的女孩和其他的男人越走越近简直是一场折磨,而这苦果是我自己造成的,我不怨恨任何人,我只会越来越封闭自己的心。

虽然身处在一个热闹的团队中,但我只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寂寥,孤独感就像黑夜一样笼罩着我,作战时我不和任何战友配合,单骑闯敌营,在大家嬉笑聊天的时候,我一个人站在别处,远远的看着,一言不发——没有人需要我,我只像是一个看客。

在阿拉芬与琳的邂逅,也许只是在错误的时间与地点,遇见了错误的人。


一次夜晚扎营,我辗转反侧,总也睡不着,于是,我走出帐篷,想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

刚走了几步,就看见海克特尔在不远处,我想,琳也一定在,于是调头就打算回去。

“拉斯,你过来!”没想到,海克特尔竟然喊住了我。

再怎么说,自己也做过奥斯迪亚领主的佣兵,对曾经的主人,还是要保留适度的尊敬。我停下了脚步。

“你小子,每次看见我,调头就走,话都没一句,什么意思啊!”海克特尔走上前,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不得不说,他的力气真的很大,“就知道整天装酷。”

我看了看四周,琳并不在这里,我轻轻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海克特尔的前番言论。

“我听小艾说,琳迪斯留在基阿兰那天,因为要和爷爷一起生活,应该很高兴,但她那天心情很差啊,尤其是从某个小子的房间里出来以后。”

我微微一怔,显然他这句话暗示的是我,但我才不会解释自己的私事。

“拉斯,我知道,你是喜欢琳的。”海克特尔笑着说。

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如此敏感的人。我不喜欢被别人窥探到内心的感觉,于是,我猛的推开海克特尔,低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

“别否认了,你以为你痴痴的盯着她大腿的样子没人看见?”

我无话可说,我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很窘,难道,我对琳的心意……已经明显到了这个地步吗?

“既然喜欢,那就要抓的牢一些,别让其他人抢走了,这里有很多喜欢搞夜袭的家伙啊!尤其要当心那个叫塞因的!”大笑着,海克特尔指了指远处的某个帐篷。

哼,我看我最要当心的人是你!我心里想到。

“我和芙萝丽娜说好了,等消灭了敌人,战争结束以后,我们就会结婚……那些有的没的,谁去管它。”海克特尔收敛起笑脸,缓缓的说,“琳……她现在很彷徨,你为什么不拉她一把?毕竟,比起我们,你才是和她最亲近的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挥了挥手,海克特尔离开了。


原来如此。

海克特尔的恋人,并不是琳,而是另一个和他要好的天马骑士。他这次特意和我说这番话,也许是为了避嫌也说不定。

但琳呢?为什么海克特尔说她“很彷徨”?我才是和她最亲近的人?因为我们同为萨卡人吗?

但无论如何,海克特尔说的的确很对,他比我也要清醒的多,因为,他是局外人,而深陷其中的我和琳,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最近,琳总是有点神情恍惚,甚至在战场上也会发呆,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次战斗中,琳一不小心,被敌人的箭射伤了肩膀。 但她还是惶惶忽忽的样子,看着她眼中不再神采飞扬,我心急如焚,急忙赶来相救。

“你怎么了?琳!”

“哦,没什么……”琳取出随身携带的绷带,打算给自己包扎止血,可是伤口在肩的后部,她的动作显得不那么灵便。

“这里是战场,不要在战场上做白日梦。……否则会被杀!”

“对不起……”琳的声音低的几乎难以听见。

我默默的注视着琳,不知道说什么好,我不是一个擅长安慰别人的人。

“我在想我的祖父……在我离开基阿兰时,他仍然……在睡着。就在他似乎要痊愈的时候……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事要发生在我身上?……我不想失去祖父。再也……不想失去任何亲人了。”

琳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可疼痛让她的前额流下豆大的汗珠,“拉斯,你有很久没有主动和我说话了,如果我不受伤的话,你是不会管的我,对吗?我以为——”

“别说了。”我打断了琳,抢过琳手中的绷带,麻利的帮助她包扎好,“上马,我带你走,你需要治疗。”

原来,她对我一直是有私心的,不是么。听到她的这番话,我真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恩。”琳点点头。像以往一样,她乖乖的跳上马,坐在我的身后,她抱着我,但抱的比以往都要紧,我可以感觉到,她在颤抖,背后的衣服渐渐的湿了,不知道是琳的汗水,还是眼泪。


在琳因为受伤而修养的几天内,我一直都陪伴着他。

琳告诉了我很多事,基阿兰的变故,如何加入艾利伍德的队伍,如何认识海克特尔,还有其他朋友的趣事,以及……如何喜欢上海克特尔的经过。

“一开始,整天和大海吵来吵去的,虽然当时很生气,可是事后想想……觉得很开心。毕竟,能有一个人注意到自己,也很好呢。大海虽然看上去卤莽,其实是个细腻的男人,自从父母被害以来,我没有在别的男人面说这件事说到哭,除了他……”

琳淡淡的笑着,若无其事的说着这些,我觉得心中很不是滋味,在我忽视她的那段时间,她是那么的无助甚至将心交给了另一个男人。

“后来,我才知道,他和小芙很早就是一对……你明白吗?忽然知道自己喜欢的人是自己最好朋友的恋人的那种感觉?你明白吗?”

我一言不发,可是,我何尝不明白这种感受。

“其实,是我不对,我对大海,还是没有小芙那样的诚挚,毕竟,我……” 琳揉了揉眼睛,莞尔一笑,“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不提了。”

伸出手去,琳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拉斯,你真好,听我说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我现在心情好多了,身体也快康复了。”

“那就好。”

她竟然握了我的手,心中升起一股暖意,我忍不住微微一笑。

琳睁大了眼睛:“原来你也是会笑的啊!拉斯!”

“什么……没有!”

“哈哈,拉斯,你的脸红了!”

“好!我不逗你啦!不过……为什么拉斯你不对我讲讲你自己呢?恩……库特拉族相当大呢,对吗?而且据说你们的部族是无敌的,因为所有人都惧怕你们的族长,银狼?”

牵动了我很少提及的往事,我收敛起难得的微笑:“不能说。”

“抱歉?”

“在我能明白这些事情之前,我就离开库特拉族了。十五年了,我一个人旅行。”

“为什么要离开部族?”

“…………”

我沉默了,并不是我不愿对琳说起自己的故事,而是,我忽然发现自己的手也紧紧的握着琳的手,两个人,靠的很近,很近……近到我可以看的清琳的睫毛,感受到琳的气息。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过了不该逾越的界限,也许我和琳连朋友都做不成。我用力抽出手,在琳的眼中,我看到了熟悉的伤心,失望。

“拉斯……?”琳轻轻的呼唤着我的名字。

“我……我想我该走了。”

转身,我离开了,没有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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