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者的悲歌——迪因群像录

作者:arion


击败迪因,打倒狂王,就能为这场战争画上休止符。艾克将军和他的伙伴们都对这点深信不疑。
没错,在这场影响波及整个大陆的战争中,必须消灭的敌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迪因王国,罪魁祸首就是迪因国王,外号狂王的阿修那德(以下简称阿修)。

那阿修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我对这个世界抱有疑问,拥有力量的人,往往由于出身卑微或生不逢时,不得不接受惨淡的人生,对他们而言,除了一边诅咒出身高贵的人,一边继续无望的生活之外,难道就没办法了吗?否!拥有力量就应该得到发挥的机会,我就是要创造一个由力量决定的世界: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不管你是人还是半兽,只要你拥有力量,这就够了。这才是真正的公平。”
这就是阿修在终章对鹭鸶王子所说的一番肺腑之言,阿修心目中的乌托邦已经清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说的有道理吗?不得不承认,其积极意义还是客观存在的,阿修并非光说不练之人,在他统治下的迪因就是以此为目标的国度。

首当其冲的是对半兽的敌视态度,不错,在阿修即位后,就迪因整个国家而言,对半兽的敌视态度及敌视教育并没有废除。这很大程度上要归咎于迪因长久以来的反半兽教育所带来的根深蒂固的影响。即便是阿修也必然受其影响,而且,要推翻这一制度甚至可能动摇国家的根基,可以想象一下那些从小接受反半兽教育的国民得知以前的教育其实是欺骗时的心情,无法取信于民的后果是可怕的。野心勃勃的阿修必定要以自己的计划做优先考虑。尽管如此,阿修还是和鸦王订下契约,半兽也好,拥有力量就可以为我所用。
清楚了这点,可以再看看迪因的用人制度。为什么出身贫民窟的沙扎,对阿修留有好感;为什么以出世为第一考量的西浓要加入迪因军;为什么西哈拉姆离弃祖国,在迪因一住18年。是贝格尼昂的贵族制度。奥利佛,鲁坎这样的大贵族把持着元老院,如石崇,王恺般攀比斗富,穷奢极欲。出身低微者徒受欺压而无可奈何,而迪因则是另一番天地。
本该是众人眼中禁忌的存在的印付者普拉哈,对阿修死心塌地,强大到足以抗衡阿修的黑骑士,甘为阿修效忠。因为二人凭强大的实力得到了阿修的重用,贵为四骏之列,是为股肱之臣。而且,三人相似的好战性格,也可说是气味相投吧。随带提一下替漆黑守大门的哈菲多将军,一个乐于挑战强者的武人,对阿修可谓满心感激。

提到了这么多阿修理念的支持者,难道阿修真的是正确的吗?否。阿修过于执着于武力,愚蠢地把武力和力量画上了等号。
阿修要创造一个公平的世界,是否觉得这话有些耳熟?不错,古兰贝尔皇帝阿尔维斯也希望创造一个无差别的社会。但两者有着明显的差异。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说阿尔维斯的目标是共产主义的话,那阿修就是弱肉强食的原始社会。
阿修过于偏重武力,为了自己的梦想而摧毁了无数缺乏武力者和平凡人的梦想。他似乎并不明白,世间万物,各有所长,半兽拥有力量,却没有人类那样的智慧,鹭鸶族人没有武力,却持有战术和咒歌。真正伟大的支配者,应该懂得激发所有人的能力,各施所长,而不是片面强调武力,奴役无力者。
凭借高强的武力欺压力弱之人,凭借高贵的地位和出身欺压出身卑微之人,不过是五十步与百步的差异而已。
阿修这一错误观念,在依娜身上甚为明显。做为龙鳞族,她的确拥有过人的战斗力,但其最擅长的其实是惊人的感知能力和过人的大局观和分析能力,在迪因军中恐怕无出其右者。而阿修仅就内维萨一役的失利,而对其不再抱有兴趣,甚至要将其抹杀。

致命的观念错误已经注定了阿修的失败,当然,阿修还有一大误算,不错,就是邪神复活的条件。邪神算是阿修的最后底牌,一旦凭借自己的力量无法征服世界,并改变世界,就让邪神再临,即使可能造成大陆的毁灭也再所不惜,可见阿修对这个世界怨念之深。而要让邪神再现,条件是足够的战争规模,封印邪神的火焰纹章,以及打开封印的解放的咒歌。但他不知道,解放的咒歌并不是由塞里诺斯人来唱的,必须是当年和女神并肩作战的奥尔迪娜的后人来唱才能有效。

受阿修野蛮征服和奴役的克利米亚人民,被无情抛弃的祖国迪因的人民,被歪曲本来面目的半兽们,原本为扩大战争规模和满足自身恶趣味的种种残忍行为,将义愤填膺的艾克将军,为同胞讨还公道的鹭鸶王子,鹰王,狮子王,为好友而战的鸦王,为了祖国的未来的迪因老将,以及无法放任阿修的野心的代表神使意志的贝格尼昂大军送到了阿修的面前。四面楚歌,失败已在不远处招手。阿修彻底的输了,但最终的战败的他却依然那么兴奋,因为这符合他的逻辑,胜者为王,而能和强大的对手交锋更是武者的期待。“……好……好,实在是太好了!在这最高潮的时刻,还……还……”

不可一世的狂王最终在龙背上低下了高傲的头,他始终只是一介武夫,一个冷酷无情的狂人。最适合他的称号应该和20年前一样,猛将阿修那德,而并非现在的国王阿修那德…………

不知道普拉哈给大家留下的印象是什么?自大,残忍,卑鄙,阴险;无情地处死失败的部下,牺牲迪因的国民,并将西哈拉姆逼入死地,在奥利贝斯大桥上设下重重陷阱。肯普夫式的卑劣之徒,堪为反面的典型。然而,可恶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普拉哈的出身是什么?她是个印付者。何谓印付者?人与半兽的混血儿,女神禁忌的存在,同时遭到贝奥克和拉克兹的歧视和迫害。如同古印度种姓制度下的贱民,处于连奴隶也不如的位置。怨恨和歧视中的成长,形成了普拉哈扭曲的人格。但在阿修的用人原则下,普拉哈得到了承认,四骏之一,成为了国王的亲信,这种苦尽甘来的巨大反差所带来的炽烈的感恩之情和忠心是无法言喻,当年在痛苦的深渊中挣扎的女孩找到唯一的寄托。尽管在阿修的眼中,她不过是一枚棋子,普拉哈依然无怨无悔,化身为阿修之剑,为阿修的理想而战,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由隐藏在自负的面具下的悲哀的种子萌发而来的恶之华,这就是普拉哈。


漆黑的骑士这个人,算是游戏中最神秘的存在,如影魅般出没在各地。在举手之劳便可诛杀艾克时候,放过了他,并为其留下了神剑,在艾克强大之后,向其明示了打败自己的方法,而且由于给了阿修另一件女神甲,相当于同时向艾克说明了打败阿修的途径。为艾克的壮大可谓奉献了一份心力。如果说单纯是追求强大的对手,对狮子王和鹰王却显得畏首畏尾,心存忌惮。神秘的转移粉,两套受女神祝福之神剑和甲胄,更是平添一份疑问。隐藏在漆黑的头盔下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谜一般的漆黑的骑士,只能留待续作来一窥全豹。

以上二人只是简单说说,值得尊敬的敌方角色这一FE传统特色接下来就要登场了。

地处迪因边境的塔尔雷卡的飞龙领主西哈拉姆,为了确保暂时阻止克里米亚军的进军,被普拉哈命令开闸放水。心存领民的西哈拉姆全力反对,却落个被普拉哈耻笑无能的下场。不得以,全力与克里米亚军作战,以求速战速决,尽量减少领民的损失。于是,无奈的军人西哈拉姆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西哈拉姆其实原是贝格尼昂帝国飞龙军团指挥官,18年前,在先代神使死后,因厌恶污秽的元老院离开了祖国,踏上追求理想国度的旅途。在贝格尼昂一度被传为佳话,是个被众人包括当时还是小姑娘的塔尼斯所憧憬的英雄人物。

理想和现实的差距就是这么大。然而其亲信部下哈尔依然支持他,来到迪因固然是对阿修的冷酷认识不足,然对比贝格尼昂可恶的贵族统治依然要好得多。西哈拉姆努力想得到迪因的信任,其人望也是有口皆碑。在领民眼中,他是仁爱的领主,鲁马村的村民索菲,西哈拉姆曾亲自骑龙从王都运来医生为其妹妹治病,即使是要水淹民房,领民依然理解和支持他。在部下的眼中,他是值得信赖的领袖,为追随他的梦想而团结在他周围,为失去自己的领袖而哭泣,为自己是他的部下而骄傲。决战前被西哈拉姆托付活下来的部下和家人的哈尔在完成嘱托之后甚至重返迪因军,接近普拉哈伺机为其复仇。在吉尔眼中,他永远是值自己得夸耀的好父亲,即使作为敌人,这一点永远不变,永远……“自己战斗的理由要由自己来决定,相信自己的选择,向着目标前进。”父亲对吉尔的嘱咐让她找到自己应走的道路。见识了艾克之后,西哈拉姆对女儿的前途没有了顾虑。

父亲死后,吉尔哭得很伤心,内疚而无奈的艾克同样心情沉重,两个身影伫立在这片西哈拉姆倾注了18年热情的冰寒的土地上,寒风呼啸,冰狼般撕咬着人们的心,Bittersweet Victory再次响起,一个追梦的龙骑士的生命结束了,但他的故事将继续在这片土地上流传……Till the end of time……

西哈拉姆就是这样一个好领主,好长官,好父亲,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优秀人物,完全无法进入阿修的视野,始终只能守在这边境之地,仅仅是因为相对平庸的战斗力。
终章中吉尔对阵阿修时。
吉尔:我的父亲……因为王的原因而死……他为了成为迪因的国民……一直是拼命努力……王对他有什么评价。
阿修:怨言吗?现在不是时候。
吉尔:这是我的愿望!请一定回答。父亲他是西哈拉姆将军……为什么一定要他死!
阿修:那是谁?我迪因的将领?
吉尔:…………阿修那德!!阿修那德!!阿修那德!!我绝对不会饶恕你!绝对不会!!!
冷酷无情的阿修,轻描淡写地否定了他人的努力价值,会出离愤怒的已不仅是吉尔,任何良知未泯的人恐皆欲除阿修而后快,终结其片面认识他人价值的统治。


什么叫残忍?就是把美好的东西破坏给你看,更甚者,逼你亲手破坏!如果说,在杀死西哈拉姆的时候,我还能以这是为了尽快关上水闸,拯救领民来勉强说服自己,当另一位悲剧性人物出现时,我实在是不愿痛下杀手,或者说,希望脱离苦海,有求死之念的反而是对方。呜呼,这就是对迪因忠心耿耿的老将布莱斯。

布莱斯是前朝元老,从先王时代就一直位列四骏,功绩无需累牍,照理说应该是位极人臣。而在阿修麾下,其地位明显不及漆黑和普拉哈这些后辈。毕竟年纪大了,不复当年之勇,以阿修的价值观,能一直保持四骏之位,已是给足面子。而布莱斯对此并无怨言,先王的知遇之恩,忠诚的骑士之心,支持着他为祖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然而,命运就是这么喜欢作弄人,决战来临之时,悲剧降临了。

迪因兵:城门被攻破了!已经无法阻止克里米亚军了!!
布莱斯:……到此为止了吗。陛下,快从后门离开吧。这里交给我们……
阿修:我可不走。
布莱斯:但是……如果失去了您,迪因王家的血就断绝了……
阿修:你的意思是我会输?
布莱斯:……不是这个意思。但是现在形势对我军的确是十分不利,要是有个万一……毕竟要以迪因王家的存续为第一考量,请陛下明断。
阿修:13代的迪因王家之血没什么特别的价值,如果我败了,让迪因一起灭亡就行了。
布莱斯:陛下别这么说啊!
阿修:胆小的部下真是累赘,一边去。
布莱斯:……陛下……
……
布莱斯:……既然如此,多说无益。陛下既然不想走,我们就守护你,希望迪因王国的历史别在此终结……
阿修:……布莱斯。你还真是父亲的忠臣。
布莱斯:……15年啊……先王死后的20年间,对陛下同样是忠心服侍。
阿修:父亲之死,并不是由于病魔,而是因为我。
布莱斯:!?
阿修:不仅如此。继母,作为王位的正当继承人的兄长,凡是妨碍我登上王位的人,全是我杀的。
布莱斯:…………
阿修:……现在你还要继续守护我吗?
布莱斯:…………守护……尽管如此你……先王的血……迪因王家血脉的唯一继承者……失礼。(匆匆离去)
阿修:为死人尽忠……这就是所谓骑士,可笑之极。

阿修略带嘲讽地抖露出掩埋多年的真实,如此的平静,完全感觉不到任何负罪感。而在老将军心中激起的滔天波澜又怎是常人所能想象的。眼前之人是将祖国推入深渊的破坏者,是杀害恩人先王的罪人,却同样是自己一心捍卫的迪因王室的最后血脉。20年的全心服侍换来的是残酷无情的打击,言语中,阿修对布莱斯的不屑和轻视是那样的直白。老将军的声音在颤抖,混乱矛盾的思绪让他一时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但他还是很快给出了答案:忘不了先王的恩情,改不了几十年来一贯的忠诚,逝者已矣,既然你是先王之血的唯一继承者,就让我守护到最后吧……

士为知己者死,即使是为死人尽忠也好,怎样也罢,他是捍卫王家的骑士,三十多年了,这个信念已经不可能改变。
布莱斯:塔罗尼奥……我的老朋友,你也和卡维因一样了吗……
塔罗尼奥:布莱斯……在阿修那德造成的一片尸海面前,你还指望能看到一个什么样的国家?
布莱斯:……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那无尽的黑暗……什么也没有……
塔罗尼奥:那你为何……
布莱斯:……有的人可以变,有的人不可以变……而我恰好是后者……只是如此而已。
战场上,在老朋友塔罗尼奥面前,布莱斯吐露了心声:新的时代就交给老友塔罗尼奥你,以及卡维因的好儿子吧,至于我,就和这将倾的古旧大厦共存亡吧,这就是我最后的决意。

忠诚,这就是布莱斯的写照,无论是作为骑士对主君的忠诚还是作为人对自己内心的忠诚。忆往昔,狮子王艾尔特翔,萤石塞莲娜等熟悉的身影浮现在眼前,他们的情感大抵也是如此吧。不是为了理想的未来,而是羁绊于过去的那份情意,即使播种者已然逝去,那份感情不会褪色,活在过去中也罢,弃大义于不顾也罢,迂腐固执也罢,忠实于自己的信念就好了……

后记:
历来对FE中悲剧性的敌方角色心有戚戚,敌方角色的表现算是我对每作FE的期待。在苍炎中,这个保留节目的表现是一如既往的精彩,于是便有了此文。不能了解敌人的悲哀的话,战争也就失去了意义……

苍炎中有个很明显的主题,就是命运与出身,地位之间的联系,人类,半兽,人兽混血儿,贵族,平民,奴隶,种种矛盾的综合正是大陆动乱的肇因,而阿修那德心中的理想世界也正是希望终结这种矛盾,破除阿修的局限性,能够全面地认识人的力量,那就是解决矛盾综合体的钥匙,只是这是个漫长而艰辛的过程。在苍炎的结局中,人们似乎已经明白了正确的态度,融合的趋势已经显现,尽管前路是免不了的曲折,但这必然是德利乌斯大陆文明进阶的光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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