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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郁的天空多半预示携带着少女与盒子的赫尔墨斯（注一）将再次降临人间，但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却丝毫无所察觉——暴风雨与黑夜的结伴同行在这个为海洋所包围的大陆似乎并不是什么奇怪的天气，但是今天为什么却显得格外诡秘？难道是因为从远方而来的，异样恐怖的气息……
五.礼物·灵魂·心之痛
尽管暴雨从傍晚起一直滂沱不断，尽管今晚夜色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更深沉，但这并没有使灯火照耀下的法兰克王家庆典活动的热烈气氛有任何程度削弱——今夜就是国王陛下公布令全欧洲王族们为之瞩目的法兰克王国公主招赘仪式结果，也就是正式宣布那象征着无限权力与名誉的公主殿下究竟会选择与谁订婚的日子——没有什么人会放过这个认识法兰克王国未来最高统治者的机会。尽量多地了解新王的好恶对于他们在未来于欧洲立足的问题似乎只会有好处的。
王宫的庆祝气氛是热烈而隆重的，但令国王相当不满意的是，预定参加宴会的宾客中似乎少了一位……
国王陛下甚为赏识其勇敢与武技的兰甲骑士洛依德缺席这伟大的仪式，对王国、王国的子民，甚至对国王本人都无疑是最无礼的表现。毕竟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公布结果的日期已经比原先计划中的推迟了三天！
而那“特殊的原因”或许是那几乎已在众人心中淡漠的形象——以无谓的神态面对一切的神秘——红衣少年亚克。他毫不谦让地向国王陛下要求到了三日的时光，据说是为了揭开公主心中的秘密所用。
今天，已经是限期的最后一天了。尽管没有人相信那位神秘的少年真的拥有回归的勇气，但希望那深居宫中，不闻世事，却以暴戾残酷手段作威作福的国王出出丑，却是占王都民众大多数市民阶层们的心愿。
时间的脚步在欢娱的气氛中总会显得匆忙，墨色的天空将外界的一切笼罩在它宽大的长袍中，而王室们举行庆典的正宫，此刻却被四周数以百计点燃的灰蜡和四座包容着熊熊烈焰的圆形火坛映照的如同白昼，大约有150 位，或许更多的宾客们在会场高声交流着、谈笑着，并不停地将自己杯中的空虚更换为盈满——无论是葡萄味儿的还是蜂蜜味儿的，至于烤牛排、浆果羊肉、碎鱼汤这些华贵而美味的餐点，当然更是那些为满足自己口腹之欲的来客的目标。
虽有着内定女婿未能及时到场，加上两天前王宫中发生离奇的集体昏睡事件和国库失窃的憾事。酒至半酣的国王陛下仍显露出逐渐为欢娱的气氛所感染的神情，开始像其他宾客那样让口舌发挥着除进食外的功能。他似乎决定无论主客缺席与否，结果将同样予以公布——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
国王绽出的笑容使从始至终在场却未流露出任何表情的人由三个缩减成两个……菲塔没有安坐在司仪官为她安排的位置上，她坚持守护在叶露公主的身旁。尽管出于对王国盛典的尊崇，以英武著称的她脱去了那几乎已与自己身躯融为一体的暗红色骑士甲胄——换上了轻柔，简洁，更具女性气息的纱制长裙——较往日的英武之外，的确平添了几分迷人的风韵。但她腰间悬挂的那闪着寒光的骑士剑，仍足以断绝任何人对她和她誓死保护的公主的非分念头。
而公主此刻的神情则显得更加冷漠——她似乎来到一个她根本不应来到的地方，看着一群她根本不愿看到的人们为她欢庆一桩她根本不想欢庆的事物——而那可怕的冷漠与现场欢娱的气氛实着实有些格格不入。博得她的笑容，如同前往远古传说中美丽的空中花园的梦想，或许可以在幻境中感伤，却永远无法成为现实中的去向。
公主的沉默，使菲塔肃穆神情中透出幽幽的哀伤，焦虑的目光不断闪现在她那美丽的双眸中，她似乎一直等待着一个时刻、一个人的来临……在她的心中，临近灯烛下的圆形沙漏，从那细小的脖颈中徐徐流淌下的，不是记载着午夜脚步来临时刻的流沙，而是象征着她的生命与活力的血液！随着细沙流失的声音在少女骑士的耳旁回响，菲塔眼眸中充满希望的光芒也在不断地黯淡，些许晶莹的光点，竟在数年前已宣布放弃女儿之身的勇敢骑士的眼眸中闪动？
一位司仪官轻轻走到居于首席的国王身后，弯下腰在年迈的法兰克统治者耳旁低声言语着什么，国王那因酒酣过度而显得有些苍白的面颊泛起了新的神采——他微微颔首。
“呜——”司仪官示意手下吹起了议事的螺角。封闭的大厅中，尽管充斥着谈笑与碰杯的嘈杂，但回旋于墙壁人群间的沉闷管乐仍显得十分刺耳。宾客们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瞬间集中在王室所在的席前。
“先生们，我们法兰克王国尊敬的国王阿尔夫雷德。克鲁特。查里曼大帝陛下，今天将公布王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决定——它将关系到我们王国未来的命运和希望——为王国有史以来最美丽的公主殿下选择夫婿之竞赛仪式最终的确案……”司仪官的声音不知是因为酒类的刺激还是过度的劳累，显得有些嘶哑，但却并不妨碍在场的人们对于这场导致数十名勇敢者丧生，甚至引发了无数宫廷争斗，撕咬漫骂甚至兵戎相见的悲喜活剧的选婿仪式结果的关注。贵族的宾客们——无论是本国的还是外国的，是心怀畏惧的还是图谋不轨的，是对具体仪式了若指掌还是对竞赛规程一无所知的——都睁大眼眸竖起双耳，等待尊敬的国王宣布那令人倍感恐怖而又异常动心的最终结果。
“诸位，”国王似乎忘记了近几天接连而至的不愉快，神情一扫阴郁的色彩，苍老的语声中竟充满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兴奋情感，“原本最终的结果在三天前就应该公布，只可惜由于一些小小的麻烦而不得不推迟……我们已经不用去了解那引发了这一切此时却不知躲到何处的‘小男孩儿’的情况了。”“哈哈哈……”大厅中传来一阵晒笑，代表着诸多宾客对曾几何时都曾由衷钦佩过其胆量气魄的红衣少年的不尊重与对让他们又怕又恨的老态龙钟却倚仗手中的权杖杀人如麻的变态国王的尊重。“时光即将接近午夜。不过相信已经不会发生什么奇迹，现在……”国王清了清嗓子，“法兰克王国公主招赘仪式的公布……”话语刚刚进行到一半，宾客中突然发出异样的骚乱！
一阵如同格陵兰12月的午夜来客般的阴风仿佛在大厅凭空生成！狂暴地席卷在整个庆典会场的上空。天花板、墙壁间，所有来源于蜡烛的光芒在狂风的淫威下瞬间熄灭为缕缕白烟。而火坛中的烈焰竟在风暴的袭扰下发出靛青色的光芒。它映照在每个在场宾客的面颊上，竟使他们的面容发出在黄泉路上徘徊的僵尸才会拥有的蓝紫脸色。被阴暗笼罩着的人们纷纷为对方的容貌所愕惧，但却不知自己的容貌同样是让对方惊恐的理由。凄惨的尖叫声在女宾的群体中此起彼伏，数十位尊贵的夫人小姐在凌厉的颤抖中昏厥过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国王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尤其是这些几乎在瞬间发生！而站在公主身旁守护者——菲塔的双眸却突然闪过兴奋的光彩！
“看！王宫大门！！”不知是谁高喊一声，几乎将在场所有人（除却那些昏过去的）的注意力都吸引到王室席面对的方向。
通常需要四个身强力壮的士兵才能推开的巨型铜卯双门，此刻却在青色的光芒包容中自己移向两旁……它们移动的是那么缓慢。
“呀——！”又一阵惨叫声响起，昏厥的人士中开始加入了男性成员。站在门旁的人们如惊弓之鸟般四散奔逃……当然也有不逃的，却不是因为他们的胆子比逃走之人大一些的缘故——被吓得浑身瘫软甚至不顾文雅的现象伴随着一声声类似“别丢下我”的哀号在靠近门的地方屡屡发生。
一道凌厉的光芒划破天际，一个诡异的身影映射在遍布阴森气息大厅的地面上、墙壁上！映射在每一个人充满惊恐神色的瞳孔中。
霹雳过后，大厅重新恢复了它暗淡的色彩。但那身影，却真正浮现于青色火坛所发出的阴郁光芒中——尽管由于弥漫在四周的迷雾使人们看不清那身影的面容——那双明亮的眼眸……简直太明亮了，犹如两枚红色的夜光石在那身影面容部分的中央镶嵌着！更像是暗夜中流浪饿狼的眼眸！！
身影的双腿交错移动着，一步步走向大厅的中央。人们愣愣地望着经过身旁的神秘身影，不断地让开了道路…… 身影停下了脚步，青色火焰的光芒终于映出了他全部的面容！
坐在首席的法兰克国王面色由苍白转为铁青，恨恨地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人，而在那似乎永远保持冷漠的公主身旁，美丽女骑士的双眸中却迸发出几乎称得上耀眼的光芒！
红衣少年亚克，带着他那永远无法琢磨的神情来到人们的面前。冷漠的气息背后，没有任何情感的要素——无论是微笑、怨怒，什么都没有——体现在他的脸上。他犹如一尊冰制的雕像，冷冷地环视着面前所有处于王室席间的人们：“尊敬的国王陛下，现在距离三天的期限还有大约一个小时，您不会忘记与我的约定吧？”“说实话，我没有想到你真的有胆量回到这里！”国王发出一阵干笑，“看来你要么是个十足的白痴，要么是你认为已经找到了可以令公主敞开心扉的方法……是吗？”“不会有……”亚克的回答令在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菲塔差点没有从席间跌倒。她简直无法相信这个曾让她寄予最大希望的少年会如此回答？
“我料到了！看来是个诚实的傻瓜呢！”国王冷笑一声，挥了挥手，“来人！抓起来，按照约定，立即处决！！”国王的命令很简短，他的士兵以往也不知执行过多少次类似的命令，可是这一次——唯一的一次——国王的命令失灵了？亚克回过头，仅对这些几欲上前的士兵们吝啬地瞥下冷酷的目光，这些勇敢的年轻人便立即感受到仁慈的阿斯瑞尔（注二）正在向他们的友好地微笑……
“别着急，”亚克的声音中似乎添加了些许讽刺成分，“能否允许我把话说完？伟大的陛下……事实上，我说‘ 不会有’ 的意思是——尽管我已经找到了能令公主殿下敞开心扉的礼物——我相信尊贵的国王陛下是‘ 不会有’ 悠闲的情感和足够的胆量与我们一同去欣赏它……”“呜——”宾客的群体中再次响起惊异的感叹声，这个年轻的少年真的是不知恐惧为何物的妖魔；还是只在故作镇静的疯子——对国王言出如此无礼的话语，搁在往日早就身首异处啦！！
菲塔竭力控制住自己不会笑出来。那种感受很痛快（？）……真的，尽管连菲塔自己也不知因为什么……
“什么！你在侮辱我的智慧吗？”被激怒的法兰克君主的怒火令窗外震撼的雷霆声也黯然失色，自他登基以来似乎还从未像今天这样被人轻视过，“拿出你的礼物，将它公布于众人面前！我要看看它是否真的如你所说那样恐怖！”“陛下……请您不要……”国王身旁，那曾经代表王室向国人宣诏的大臣面色犹如半熟的猪肝，几乎是从苦胆中发出声音。然而被愤怒的情感充斥心肺的国王已全然听不到忠心的臣下接连发出的暗示。
亚克的面容中流过淡淡地微笑，他轻轻抬起了手，像是要取出什么，又像是在发出某种信号：“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开始吧。”大厅内外瞬间安静下来。人们屏住呼吸，等待着红衣少年对王室作出回答。
一道细细的白光从少年伸开的手掌中浮现。它不停地闪动、抽搐。似乎在召唤着某种力量……宾客们突然发现自己的四周竟不知何时步满无数了如萤火虫般素雅洁白的光绒，它们在阴暗的空间中四散漂浮着，飞舞着，幻如梦境……
少年手中的白色光束变为刺眼的光球。空中的光绒瞬间犹如扑火的飞蛾，开始向那明亮的中心会聚……许多人的双眼被光芒闪耀，纷纷用手捂住自己的面颊，而被光芒笼罩的少年，神情却显得更加诡秘……
手中的光球突然像太阳那样爆发，火坛中原本蓝紫色的火焰在白色之光的激昂下也迸发出无比可怕的气势！人群因无法忍受那令人眩晕的光芒而发出阵阵哀号声。阴郁的大厅此刻竟仿若充满光的地狱一般！
当捂住面颊的人们终于感觉到外界的光芒不像刚才那样强烈，缓缓地睁开双眼时，他们意外地发现——皇宫、大厅、桌椅、餐点——所有他们熟悉的一切竟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片仿佛仙境般美丽的村庄——秀美的山林，清澈的河流，古朴的民居，或许能听到鸟儿在歌唱？山泉飞溅而起的浪花形成淡淡的雨雾，松叶与野雏菊混合的味道随着风中的飞絮传遍村庄中的每一个角落——一切显得那样恬静与优美……两个身影屹立在远方——因弥漫的雾水而无法看清他们面容——是谁？莫不是豪爽好客的男主人与和蔼温柔的女主人？他们为什么不走的更近些呢？
宾客们已然为面前的美景所如痴如醉，一些人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姓名和身份，试图走入那如花园美丽的村庄采集鲜花……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为面前的美丽所陶醉的——至少对于在王室席间安坐的人是如此！
“公主……”不知是谁低声地惊叫道，在场的人们像是此刻才刚刚发觉，那个往日冷若冰霜，任何奇珍异宝、奇闻异事献于面前都无法打动其心灵，致使无数为她所痴迷的男性死于非命，被世人谓之无情而致命之玫瑰的公主，此刻竟在没有人发出任何要求的情况下自己从玉石镶嵌的席位上站了起来！？——对于已经侍侯公主长达七年之久的菲塔而言，几乎也称得上是亘古未有的见识啊！！
将公主那如冰雪般冷漠的印象固定在心中的人们更加惊异地发现，公主的目光中充满了令人心碎的幽怨与悲痛，明亮的眸子也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盈出比飞散的水晶更为美丽的泪花。她的嘴唇微微阖动着，仿佛再也无法忍耐无言的伤痛：“父……父亲，母亲……”细若游丝的声音，无异与最锋利的刀剑，瞬间撕裂了菲塔强迫自己埋藏在心中数年之久的记忆……
你是谁？
是人生中的隐蔽至深的另一面？
还是在心中早已存在的另一个自我？
（注一） 赫尔墨斯：希腊神话中神氏之使者，宙斯与赫拉的儿子。传说中他曾经赐予潘多拉以迷惑众生的言语技能，并由他将潘多拉及其魔盒送往人间。
（注二） 阿斯瑞尔：希腊神话中的死神，掌管人间的生死。看过《圣斗士星X 》的朋友一定对他有深刻印象，只不过原型的死神，可比漫画中那位能耐多了（竟然败在最杂碎的星X 手下？真没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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